信
小時候,經常看在外念中學的大哥寫給我們的信。無憂無慮的年齡,有時卻也會在燦爛的陽光下忽然感覺生活好像沒有什麼意義,但隻要一聽到大哥回來了或者大哥來信了,立刻就會感到麵前推開了一扇窗,一切都有了明亮的意味。
初三時轉學到縣城,開始無法遏製地想念昔日同學,開始變得多愁善感,開始愛上寫信。有老師見了驚訝並為我擔心: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多的信?她不知道,正是這麼多的信,伴我走過那段雨季。讀林校時給很多高中同學寫信,每天下午都會到校門口的傳達室去看有沒有我的信,記得有一次竟然一下收到了八封信,激動得臉都漲紅了。參加工作後,每個安靜的晚上除了看書就是寫信和讀信,夢裏經常會回到那個綠色的校園,尤其想念情同姐妹的室友們。幾年後,這樣的夢漸少,信也少了。
然而,我仍盼望那分發的信件裏能有我的,有對友情的期盼,更有對遠方的向往,那曾是我年少時的夢想。記得林校時為爭論人生選擇的問題和大哥通了挺多的信,大哥見規勸無效(那時的我一心向往著大西北),還給我在信裏抄了陸遊的《詠梅》。又過了若幹年以後,這種期盼也少了,遠方也在我心裏變得模糊難辨。
弟弟隻比我小兩歲,我卻一直覺得他比我小很多。那時他讀高中,因為基礎不好感覺學習有些吃力,一次我寫信安慰鼓勵他,他的回信雖然字跡仍顯稚嫩,表達的意思卻顯得很懂事,小弟真的長大了!不知怎麼地,我的心裏卻好一陣傷感。
漏雨
1993年我從學校畢業,分配在一個偏遠的鄉政府機關工作,條件還不錯,比我想象的要好。老式的二層辦公樓,頂上是蓋瓦的,有粗大的圓柱子和大塊巨石砌的牆麵,我住樓上,辦公室就在樓下。
一天夜裏,我像往常一樣,看了會書就洗漱上床睡覺了。忽然一陣陣清晰的雨水嘀嗒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忙伸手到床邊拉亮燈,天,我竟然看見房間裏在下雨,我揉了揉眼睛再看,千真萬確!對麵的竹床上方雨在下個不停,我唯一的皮箱可是放在上麵的呀,趕緊撐起傘跑過去遮住了箱子,定下神來打量房間,似乎到處都在漏雨,又拿了桶和盆去盛著,摸摸床,還好,床上方的屋頂竟然一點都沒漏,真是幸事。我在床邊坐著,看窗外電閃雷鳴,看從房頂上漏下的近在咫尺的雨絲,聽它打在臉盆、桶甚至碗勺上發出的清脆聲音——這漏雨聲我當然早就聽過,在家裏在女生宿舍裏都不止一次地聽過,但在這樣狂風暴雨的夜晚,獨自一人在這遠離故鄉的小屋裏聽到這漏雨聲,還是生平第一次。
天晴時有瓦工來修,但常常修好了這邊那邊又漏,雨季裏我度過了許多個這樣“驚心動魄”的夜晚。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但我並不感到沮喪,相反卻升起一種自豪感。隻是從此不再喜歡暴風雨的天氣。
洪水
我一直記得那個下午。1995年6月的那個下午,站在故鄉那幢老屋的廊沿下,看著洪水一點一點地漫過門口的池塘,漫過狹窄的院子,直至漫進我站著的廊沿——就在那一刻,我聽到心裏“轟”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倒下了。
兒時的我很喜歡“發大水”(在故鄉我們把洪水稱作“漲大水”或者幹脆就是“發大水”),因為每到這時,故鄉的那條小河就會變成一條“大河”,很寬廣,河水也會變得很洶湧,很壯觀,田野小溝裏的水也會流得更加歡暢,我總是和夥伴們一同跑去觀看,心裏有種莫名的興奮和欣喜,年齡稍大後雖然不再去“瘋跑”,但那種莫名的興奮之情依然如故。可是,從那個下午之後,我那種莫名的興奮之情就再也沒有了,而且是連根拔起,“轟”的一聲倒下,不留一點痕跡。
大山
第一次去山上,出於好奇尋找山上人家“天然自來水”的源頭,沿著那一片一片的竹筒信步走到了山林深處,有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照進林子,非常幽靜,很有點王維詩歌裏的意境,但是我發現自己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了。在山道上走了很久以後,才聽到幾聲響亮的雞鳴,欣喜後卻看到山坳中隻有兩間房屋,旁邊仍是一片靜靜的山與樹,我當時的悲涼甚至超過獨自一人在山中尋路時的落寞。後來聽說山上象這樣的村莊還不少,哦,這也算一個村莊?我才知道“白雲深處有人家”這其中不僅包含著如詩如畫的美妙,同時也蘊含著怎樣一種寂寥。還好我的工作地是在山下,有時會在山上的招待所住上近一周,自認為很耐得寂寞的我也總有一種被圍困被封閉的感覺,下山時突然有種回到人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