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章 垣下靈(3 / 3)

“真是打擾了,改日定與爺爺一同來拜訪。”

“哪有啊!我們感謝還來不及呢!真的不再坐一會兒了嗎?不留下來吃飯嗎?”他在玄關客套道。

“還有件事勞煩了,我爺爺記得之前有幾個常同令尊一起去神廟參拜的同伴,也想讓我登門拜訪了,但是實在忘記姓名,住址什麼的了,況且這附近變化那麼大,不知道叔叔您是否有頭緒。”

“要說同伴的話,應該是家父的幾個發小吧,我印象挺深的,可惜因為搬遷的緣故,不少到外地與兒女同住了,年紀大了,不少也西去了,依舊健在且還在此地的,應該隻有北邊的王叔了吧?15號樓九單元201室,老頭挺愛遛彎的,現在應該不在家吧。”

“哦,勞煩您費心了。”

大約12點多,我們在路邊攤買了點東西,找了個人少的巷子躲了進去吃,畢竟要是讓旁人看到烤餅憑空消失的場景影響不太好。

一點鍾,我們前往王先生家,我有些擔憂他是會不會在午睡,在門外敲了半天門,沒人應,果然。

我在門外守了一段時間,從電梯中走出一個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子,提著一個便利袋,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的同時伸手掏出鑰匙去打開201室的門。

“那個……同學?”我出聲叫住他,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稱謂了。

“請問是王老先生的親人嗎?。”

“是……是呀。”他滿臉緋紅,看樣很不擅長與人交談,特別是陌生人,應該是宅男一族的。

“我是一個神廟雜役的孫子,多年前神廟承蒙王先生的照顧了,爺爺命我特地登門拜訪。”

“哦,是……是,我……我去叫我爺爺!”他打開門。

“王老先生要是在午睡的話,我們就不打擾了,等下午再來。”

“沒……沒,他在看棋譜。”

他邊說著邊奔向內室,看看來真是緊張過頭了,竟忘了請我進去。

“神廟嗎……是,很久之前確實去過。”那是一個老人的聲音。

“年紀大了,記不大清楚了。”

須兒,一個駝背的老人佝僂的身子從內室走了出來,腿腳還是挺利索的,擺手不讓孫子扶,看到在了門口的我是,突然掂起腳照孫子頭上打了一巴掌。

“你個混小子!傻了吧!也不請人家進來坐!”

“神廟?是垣靈神廟嗎?我記得我之前也就去過這一個,人老了,記不大清了。”

“是的。”

“雜役什麼的,並沒什麼印象……神廟現在怎麼樣了?記得之前廟會的時候繁盛的很呢!”

“不太好,我見垣靈離開了,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

“也是啊……那麼多年了,時代變了,現在還有誰重視這些東西……”

“這是爺爺讓我送的東西,不成敬意。”我從提前準備好的塑料袋中掏出一個木雕,畢竟那麼大個東西,從垣靈的袋子裏拿出來有種憑空出現的感覺,會嚇死人的。

老人接過去,眯縫著眼細看著,“這個東西有些年頭了吧?雖然說我見識短,但應該也不是便宜的東西吧……”

“王爺爺,我爺爺想讓我問一下他人對祭祀的印象,想記錄點東西之類的,請問您是否還記得住?”

“大概過程還記得住,畢竟也看了不少次,我記著有灑神水,至告詞,奏神樂,行禮,神樂舞。”

“細節方麵的哪?比如說那個神水是什麼東西?”

“神水啊,應該是用朝露和月露混合的,也有用雨水的,更有嫌麻煩的,用涼白開兌白酒,告詞一般是傳下來的,每個神都有獨特的告辭,不過現在大多都失傳了吧。行禮也有些固定的流程儀式之類的,神樂舞算是行禮的收束,也就是穿著禮服和著神樂而舞,難度也不小了,現在應該也沒有多少人會了,禮服什麼的原本也都是神廟自備的吧,我們這些外人也不大清楚的。”

“不不,真的足夠了,真的十分感謝了。”主幹知道了,其它不足的回家百度。

“小友,幫我問一下那些不走運的小鬼們埋到哪了?”垣靈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附在我的耳畔說。

“啊?哦……那個王爺爺,有件事您別太在意,雖說我知道這件事您應該不願想起了,但……就是那些先走的長輩們葬在哪裏了?我想去祭拜一下。”

“這有什麼!生老病死,離合悲歡,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都看開了,那些老東西都埋在北邊的坡上了,我死了埋在哪,雖說現在提倡死了火化留骨灰,但那些化成煙,哪有入土為安踏實啊!”老人說完爽朗的笑了,我注意到垣靈一直都用慈祥的目光注視著老人。

老人願陪我們一同前往,給我們做向導,我以天色不早了,推辭了,隻問了一下具體位置,準備明天前去,老人有些惋惜的樣子。

實際上我還有其他的目的,為了把垣靈明天支開神廟,實話實說,我想為他辦一次祭典,哪怕隻有我一人,算是報答他的回禮。

當晚大約12點鍾時,我聽到明日敲窗的聲音,我打開窗戶,讓它進來,我要它請的客人,它也悉數帶來了。時常光顧神廟的鬼火童子,還有林中幾個願意幫忙的小妖,我簡單的向它們說明了我的目的。

“雖然說很瞎搞,但是我們願意陪你搞下去。”它們同意了。

我讓它們去收集朝露和月露,向它們說明了一下明天物品的擺放位置,方式,順便詢問它們知不知道神廟中有沒有告詞禮服之類的。

“告詞是什麼?破衣服倒是有幾個。”

得到這樣的回答,也就是說告詞部分要我自己解決,神樂舞也都是問題,明天用,今晚熬夜也得準備出來,我有些頭痛,後悔沒提前準備。

第二天因為熬夜,頭疼的要死,各方麵都盡量湊合了一下。我以疲憊之軀,與垣靈一同前往北坡的墓地。墓地出人意料的環境還不錯,坐落在一片高大梨樹林中,墳頭大多是獨立的,零星分布著,一條條小路相互連接,最終彙集到林中的主路,像枝椏上的芽。

我簡單的在墳前擺上了點水果,點了一柱香拜了拜,見垣靈還在瞑目做著些什麼,就在原地觀望了一會。

“垣靈大人,這是在幹什麼?”等他結束後我忍不住上前詢問。

“祈福。”

“昨天拜訪的時候也是去祈福了嗎?”

“算是吧,稍微幹了一下平禍驅鬼的工作……小勇,你精神萎靡不振的,莫非被什麼妖怪纏上了?”

“啊?沒有啊,要是三天兩頭遇上那種事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垣靈注視了一會墳頭,好像在凝視著黃土下的故友似的,不久與我離開了。

半路上我向垣靈辭別,以家裏有事為由,坐車抄近道先前往了神廟,推開神廟門時稍微驚了一下,它們布置的還是挺像模像樣的,雖說正不正確不知道,但氣氛和架勢上都充滿祭典的味道。我匆匆換上從廟中找到的,滿是灰塵的衣服,那東西真的很難穿,畢竟是老古董級別的,我怕給弄壞了,小心翼翼的。

20分鍾後垣靈推開了神廟的大門。

他並不是很驚訝的樣子,要麼是身為神靈的矜持,要麼是提前預見到了。我立在神案一側,讓鬼火請他坐上廟堂裏的主座,他也不推脫,很順從的樣子。我依照流程將朝露月露混合的神水用楊柳枝潑灑,在院落中的神案前朗誦告詞,告詞實際基本都是我自己寫的,因為每個神明都有自己獨特的特點,不可能直接拿過來生拉硬套用的,而垣靈的告詞又不知去向。

地縛之影兮山川之靈,承人之尊兮守四方,掩扶桑之炎兮,饋雨之澤。贈福於民兮佑眾生。雲兮雲兮,為君華蓋,霧兮霧兮,做君衣裳,雨露落兮,滌君之指,霜雪潔兮,清君之體,扶桑耀兮,襯君之顏,蟾宮皎兮,增君之華……

告詞誦完,我讓林中願意幫忙的小妖奏起神樂,它們也隻是稍微的伴奏罷了,主要還是我音響放出的聲音,曲子也是網上找到的最莊嚴隆重的。行禮的各步我至少記了下來,一拜,獻禮,再拜,貢靈,祝禮……

做這些的過程中,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落淚的衝動,今昔對比的感歎?之前幾次都是大型的廟會之類的,而如今隻有我拿這些東西敷衍罷了,世事滄桑的感歎?對垣靈命運的唏噓?我自己也不清楚。

在神樂舞結束後垣靈好像讀懂了我的意思似的。

“足夠了。”他淡淡地說,這讓我心中越發的難受。

全部結束後,他輕輕地邁到我的身前,扶起還跪在地上了我。

“這可算是我見過的最奇異的祭典了,新創的告詞,從沒聽過的神樂,生硬滿是破綻的行禮,一個人的神樂舞,真的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的語氣平淡的很,像對孩子無奈的長輩似的。

“不過心意的確傳達到我這了。”說這些的時候,他身上漸漸散發出光芒,但不知道為什麼,是隨著身形逐漸變淡的。

“垣靈大人!”我有些驚恐,周遭的小家夥們也都聚了過來,仰著頭看著他。

“沒什麼,幾天前就知道了,也是時候了,這幾天還勞煩你幫我完成了最後的幾件事,最後還送我這樣一個驚喜。”

“為什麼……”我向喃喃自語似的。

“那麼長時間了,補不回來的。”

“我能幹些什麼。”我用一種哀求的眼神看著他漸漸稀薄的身影。

“不用啦,辛苦了。”

“怎樣可以阻止遷化?舉辦更大更正式的祭典嗎?”

他默默的搖了搖頭。

“那,增加來參拜的人呢?”

他依舊沉默。

“難道就什麼辦法都沒有嗎?”

“給我和這個破廟在你心中留下的地方就可以了,在那裏時時都可以相見。”他微笑著說。

“那至少也讓我看護這個神廟,等你回來。”

“是嗎?”他很遲疑的樣子。

“這樣子的話你可就相當於我的神使了,神使可是沒那麼簡單的,雖說平時也就是打掃一下衛生,不過關鍵時刻還是挺麻煩的。”

他停頓了一下子。

“要幹嗎?”

我點了點頭。

“既然你決定的話,一切都是緣分吧。”

“那就是說,同意了啊!”

“姑且留一個東西。”他用額頭與我額頭輕輕相抵,“我離開了有些家夥會不安分的,不過這裏交給你我挺安心的,拜托了。”

我落淚了。

“最後了,別那麼傷心,稍微帶你看一下以往的祭典吧。”垣靈淡淡的微笑。

四周的空間如液體一般流動,彙聚,拉伸,扭曲,我知道這是記憶或其他什麼的回溯,之前經曆過一次了,這次沒有特別不適的感覺。

空間還未停止時就已經有聲音傳了過來,絲的震動,金屬的撞擊,皮質的鼓動,風劃過空洞。

七弦琴,錦瑟,玉簫,編鍾,缶,竽……光我認識的就有這些,更有些我見都沒見過的樂器,近百人共同演奏著集威嚴,淡雅,神聖於一體的神樂。

“小友喲,這裏麵可是編入了周樂《清商》,小友可是唯一一個現存於世聽過《清商》的人了。”

不免覺得有些可惜,沒法記錄下來,拚命想記進腦子裏,可惜自己沒有過耳不忘的天賦。

樂聲漸緩,身著白色長袍的幾個人從四方踏著舞步彙集到神廟前,那時的神廟要高大的多,我懷疑現在所見的不過是以前的偏殿。

長袖曼舞,鼓點輕踏,散如風過梨花飄散,聚若雲淡飛花漸凝,動作流暢自然,相比之下我的隻不過是張牙舞爪罷了。

“散花踏,金鈴傳,天宇貢……”

垣靈輕輕念叨著,與我共同凝視著,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伴著不斷朦朧的光,笑容漸漸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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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周末休息時我常來垣靈的神廟打掃,姑且算是盡一下身為神使的職責,然後坐在台階上發一會呆。周遭在垣靈離去後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妖怪也都平靜的很,沒有不安分的家夥,讓我有些懷疑他留給我那個東西有什麼用。忘記說了,他留給我的是言靈,聽起來很霸氣,但好像隻對妖力上有明顯差距的妖怪才有一點作用,感覺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