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的人越來越少,知道我的人越來越少,需要我守護的越來越少,我也該休息了。
地縛之影兮山川之靈,承人之尊兮守四方,掩扶桑之炎兮,饋雨之澤。贈福於民兮佑眾生。雲兮雲兮,為君華蓋,霧兮霧兮,做君衣裳,雨露落兮,滌君之指,霜雪潔兮,清君之體,扶桑耀兮,襯君之顏,蟾宮皎兮,增君之華……
——引
太陽剛露了個頭而已,晨光脆玻璃一般易碎,樹林裏的小路還挺幹淨硬實的,並不見的滿地落葉,青泥苔蘚。河邊的景色還要好些,朝陽,水聲,還有波紋,配出一種奇特的清爽景象。
若是在平日,我一定願意駐足的。我這個人比較隨性,不會拘束自己,喜歡的東西就盡情追尋。然而現在這個情況可不是隨性不隨性的問題了。我正被一個東西追著,之所以叫它東西,是因為我也不確定那到底是個妖怪還是個動物,早上剛出門的時候就察覺到草叢裏有什麼東西在向我飛快的移動,沒多想,就跑開了,待細看時發覺那是個蛇一樣的東西,卻長著一個酷似龍的頭,肚子下麵還有模有樣的長了四個爪子,隻是爪子很小,加上那蛇身,配上龍頭,不倫不類的。它在我身後朝我竄的飛快,不管它是個啥,都明顯來者不善。
我逃進小樹林裏,想擺脫它,幾秒後發覺自己判斷失誤了,在樹林中行進速度,它明顯要快我很多。
“孩子,到這來。”
我路過一個破舊的院落時一個聲音喚我進去,這時它離我隻有咫尺之遙。
我跑進小院,發現木門已經朽落了,怕那東西也進來,我徑直穿過小院,跑進院正中小屋的內室。實際上並沒有這個必要,因為那個東西在院落外就停下了,不知為何徘徊著,不敢進來。我稍稍平靜了下來,開始打量起這間破房子,竟是間類似土地廟的東西,不小,高大殘破的泥塑,散落在地的掛式,還有腐朽的雕花桌案都展現著昔日的輝煌,與今朝的破落。而最讓我吃驚的是坐在泥塑前神案上的那個孩子。
他生的很白淨,頭發紮成兩個總角,身著一件顏色極淺的藍色寬鬆長袍,像古時候的人穿的那種,鋥亮烏黑的眼球一動不動的盯著我。
我有些茫然一個孩子在這幹什麼?他對著我笑笑,又看向院外。那個東西已經走了,而明日在大門口蹲著。
“進來吧!”他開口說道,聲音裏透著稚氣,又十分的輕柔可愛。
“是,大人。”明日的聲音遠遠傳過來,它還是個小鳥的形態,慢慢的飛進小屋。
“大人,我家奴仆無知騷擾到大人,深感慚愧。”
“無妨無妨,是我讓他進來的。”
“喂,你說誰是奴仆?”我上前一把抓住它,低聲問它那個是什麼?應該不是人吧。
“無知,連我這剛出生一個月的妖怪都知道,他叫垣靈,是管理製片地區的神靈,相當於這片土地的土地神……”
“沒那麼厲害,很久之前我原本是個孤兒,白天乞討,晚上躲在這間破房子裏,結果房子塌了,很不幸,把我壓死了。我怨念太深,變成了亡靈在破房子裏作祟,後來有人為了安撫我而開始在這裏祭祀,再後來就有人把我當成土地神開始祭拜,沒辦法,既然被當成土地神了,就至少也要做做樣子,反正人類各種的乞願與祭祀給了我不少多餘的力量。”他聽到了,坐在神案上插嘴。
“垣靈大人……”
“垣靈大人,好繞口的名字,叫我垣靈就行了。”
“那就冒犯了,垣靈大……垣靈,這裏現在安全嗎?我是說外麵那個東西……”
“有我在這那個小家夥不敢輕易進這裏的,況且那個避辰已經離開了。小友啊,還有些事我想與你談談。”從一個孩子口中用如此成熟的語氣說出這種話,著實讓人覺得變扭。
“可……大人,我現在要趕往一個叫學校的地方,能否下午再談?”
“喂大人讓你留下你就留下,下次是什麼意思?”明日在一旁插嘴道。
“哦,著急去上課呀,那我們就期下午?”
他竟知道去學校要上課,這讓我有點驚訝。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在去站牌路上我問明日。
“因為我一直跟著你啊。”
“那你不在我被追的時候幫忙解圍!”
“你死了,我方便多了。”
“我想掐死他。”
“剛才追我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你以為我活了多長時間啊!”
“廢物。”
“啊!你罵誰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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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應約來到廟前,很恭敬的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垣靈大人,畢竟是土地神嗎,還是要表示一下尊重的。他叫我進去,我才敢踏進院落。進到院子裏,看見他坐在院子裏一個石桌邊,淺藍的長袍輕輕搭在石台上,水潤潔白的小手從桌上的一個黑釉碗裏拾起一枚我沒見過的鮮紅色的果子,用小巧精致的嘴唇輕輕地接著,紅色的汁液還掛在唇邊,兩個總角裏有幾根頭發散了出來,在空中飄著。太萌了,萌得要死。
“小友,看,這是縱莙中午送來的果子,真的很不錯,過來嚐嚐。”他對正陷入混亂的我說。
我慢慢挪過去,知道他土地神的身份之後我拘謹了不少。我拿起枚果子放進口中,果子形狀像藍莓似的,但還要大不少,吃起來也要甜的多,而且沒藍沒那麼多種子。垣靈在另一邊微笑著看著我。
“小友應該會下棋吧,來一局如何?”
我還沒來得及咽下果子,隻得點頭表示回答,他用小手把黑釉碗推到桌角,顯得有點笨拙,然後用小巧的食指輕撫了一下桌心,一副象棋慢慢顯露了出來。我有點吃驚,但是沒有表露出來
“垣靈大人,您叫我來到底要談什麼?”當他的馬吃了我的炮之後,我實在忍不住問道。
“小友不要急,我要談的東西有很多,我們慢慢來。”她不動聲色的說。
“先聊聊今天早上那個妖怪吧,你一定想問那是什麼。”
我點了一下頭。
“那是一種叫避辰的妖怪,避辰,避辰,就是躲避辰時的意思,因為辰時是龍行的時間,避辰實際上是蛇,卻非要裝成龍的樣子。當然會怕遇上真正的龍。
“那他為什麼要追我?”我問。
避辰喜歡妖力強但不是特別強的人或妖怪然後吞噬掉他。小友,其實我關注你很長時間了,你剛到此地時妖力也就和一般的小妖怪似的,然而不知為何,妖力每天都增加一點,一點一滴日積月累,現在已經有比較可觀的量了。比本地大多數的小妖都要強了。小友,可否與我講講你的經曆?”
我把自己的過往不加一點感情的講給了他。
“小友,我猜在你出生起身上的妖力就開始不斷增加,隨著妖力的積累你漸漸看到了妖怪。”
她手指摩挲著馬盯著棋盤,說道。
“天色不早了,小友還是早些回家吧,畢竟避辰還纏著你,剩下的棋局,我們明天下午再下,順便,我可以教你怎麼驅除避辰。”
“垣靈大人為什麼願意幫助我。”我問,世上應該沒有白吃的午餐。
“向危難之人施以援手,本來就是神明的職責嘛,不過你可要多陪陪老夫,還要幫我辦些事。”
果然是有目的的,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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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我再次踏進院落,夕陽把金色和紅色混合,抹在桓靈神廟的瓦上,好像重現了昔日金碧的輝煌。垣靈坐在石台邊,兩隻小手飛快的鼓搗著什麼。
“小友啊,坐。”他頭也不抬的說,空出一隻手示意我坐在他旁邊。隨手喚出一杯茶來。我靜靜的坐在那看著他在玩弄一張紙一樣的東西,不斷的撕扯折疊。我嚐了一口桌上的茶,是很淡的那種,有點茉莉花茶的感覺,但茶水味道更淡一些香氣更濃些。
“好了。”它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紙屑,還順便伸了個懶腰。
“給。”他兩隻手捧著那個做好的東西送到我麵前,就像一個孩子展示得意的玩具似的。那是一個紫色的折紙,活像一個龍似的,做的還挺細致的,鱗片都折出來了。
“這是什麼?”我兩手接過來,疑惑的問著他。
“袛靈,先不給你解釋了,以後有空再解釋,照我說的用就行了。時間不早了,如果再晚的話你有可能就見不到避辰了。”
“用?用什麼?怎麼用?”我問,實際上用什麼我應該基本都猜到了,就是他手上那個東西吧。
“這個呀。”他用手指了指我手上的那個東西。
果然,我暗歎。
“你現在去林子裏四處逛逛,到子時如果沒有結果的話就回家吧。
“子時?那是淩晨一兩點鍾吧!還有結果是什麼?如果有結果了,要怎麼辦?”
“當然是遇到避辰了,如果遇到避辰的話,就拔一根頭發插到這個袛靈的嘴裏。啊,對了,如果沒有反應就多插幾根。”
“如果一直沒有反應怎麼辦?”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神明給與你祝福。”
我去!這麼不靠譜的神。我暗罵。
晚上八點,我肚子空空的獨自一個人在森林裏遊蕩,哦,不是獨自一人,還帶著一個比雞蛋大不了多少的鳥。身上帶著一把可以削鉛筆的小刀,一個紙折的可以哄孩子的玩具,還有所謂的土地神的祝福。我告訴姑姑說有同學請我去他家玩,可能回家晚些。她一定不會想到,我在這樣的林子裏遊蕩。
林子裏不知為何變得很密似的,一絲風都沒有,原本從來沒有感到這樣。樹林有些嗦聲,還有奇怪的鳥叫聲。
“小鬼害怕嗎?恐懼嗎?”明日環繞著我飛,很開心的樣子。
“小鬼說誰啊?你明顯比我小的多,話說你為什麼要跟來?”
“沒辦法垣靈大人拜托我的。”
說實在,我還是蠻怕的,怕再遇到避辰之前就被其他東西幹掉了,畢竟林子中妖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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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晚上九點,終於好像有了點結果,被什麼跟蹤了接近20分鍾,可能是避辰,隻是可能,因為之前也有被其他妖怪跟蹤的經曆。有點煩了,在這破林子裏逛了一個多小時。還有點焦躁,像抱著一個定時炸彈聽爆炸倒數的滴答聲,知道會爆炸又不確定確切的時間。我想回家,反正本來也不會傻到等到晚上淩晨一點多,但又想留下早點結束這一切。還有點擔憂,怕垣靈不靠譜,總之心裏亂一團漿糊。
避辰終於還是竄了出來,當然,我也解決了,否則寫不下這段文字了,具體過程不大想說,因為有點狼狽。又被追了一次,因為天黑還摔了好幾次跤,身上擦傷了不少。還不斷聽著明日的冷嘲熱諷。揪頭發揪了好幾次就是拔不下來,被樹枝劃破臉之後才稍微的冷靜了一點,發覺自己有點失去理智了,竟攥著一大把頭發往下使勁的拽,怎麼可能拔得下來!盡量冷靜,然而手還是抖得要命,好不容易拔下來一根頭發卻插不進龍嘴裏,掉了。在不知插了多少次之後終於有反應了,那個紙疊的玩具微微的顫動起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變粗,慢慢的纏上我的胳膊,又爬到我身上,結果絆住了我的腿,害得我摔了一跤。我坐在地上看著紙龍慢慢爬下我的身體,不斷伸展著身體,每伸展一次好像就又變長一點,原本扁平的身體也要充了氣似的鼓了起來,身上的鱗片也漸漸有了光澤與顏色。最終橫在我麵前的是一條接近五米的金龍。避辰在他麵前就像條小蟲子似的,動都不敢動一下。那紙龍微微盤了盤身子避辰就嚇得落荒而逃,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我長舒了口氣,紙龍也縮回原本的樣子落到我的手心裏。
終於完了,可以回家了,感覺出奇的累,沒有一點餘力了似的,若不是怕把衣服弄破弄髒,我有可能真的就爬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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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嗎?”垣靈在院子裏像個孩子似的撥弄著花草,並不急著接我遞過去的紙龍。
“用完了,把那個家夥嚇跑了。”
“是昨天晚上在林子裏逛時遇到的嗎?”
“是。”
“你運氣可真好,才逛了一晚上就碰上了。”
我不想說什麼,這種事怎麼也不能算運氣好吧!
“那個東西我不要了,反正用處也不大,隻能裝裝樣子而已,送你了,防止以後再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