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肺腑的魚19(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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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修通了,通車典禮在獅子橋鎮舉行。縣領導坐著小汽車來了。“聖手”也坐著他的小汽車來了。這次,獅子橋鎮來了十多輛小汽車,在獅子橋鎮的曆史上又是前所未有。獅子橋鎮的人麵對這些小轎車,看來看去都一樣,分不清哪是聖手的,哪是縣長的。聖手和縣長從一輛最豪華的小汽車裏走出來,聖手走在縣長的後麵,縣長拍手,聖手也拍手,縣長站在台上講話時,第一個介紹的就是聖手。縣長說:“鄉親們,你們天天傳說的聖手就是李德保同誌。他是全國勞動模範。他最近打報告給縣政府,要在我們獅子橋鎮開一個全省最大的農工商聯合貿易公司,從此以後,我們獅子橋鎮的經濟會搞活,大家都會富裕起來。

尋找伍傑

我有個鐵哥們,五年前調回老家了。問題就出在我給他的老家去了兩封信都“查無此人”。本來,世上沒不散的筵席,昔日哥們,散了就散了,沒必要煩心費力去尋找。然而,深圳一個叫“莫文”的人,給他寄來了一萬人民幣。這錢寄到了我們車間,這不找不行了。

我把這故事說出來,目的是請讀者幫忙。既然要讀者幫忙,先不妨把深圳來信讓諸位看看。

伍先生:

您好!

您還記得嗎?七年前,我病倒在貴地——嶽陽街頭,是您把我送到醫院,才保住一條性命。當時,我幾乎到了行乞的地步,身上僅有回廣州的車費。當我蘇醒過來後,趁急救室無人,便不辭職而別了。為了報答您的救命之恩,謝我不辭職而別之罪,現寄上人民幣一萬元,請笑納。

莫文

我的鐵哥們姓伍,名傑。他過去從沒向我提起救人一事。根據來信分析,醫藥費肯定是他“賠”的。奇怪的是,做了這種不合算的事,他居然沒向我發牢騷。以往,遇到這類情況,他總要在我麵前牢騷幾句的。

那年,班上分來一位叫小美人——肖梅雲——的姑娘。小美人體型瘦小,不管東南西北風,任一方向刮來,隻要上到四級,就可以把她吹著跑。套用當今最時髦的名詞——微型。

我們班負責兩個泵房,一個上泵房,一個下泵房。伍傑負責下泵房。下泵房在地下室。從操作室到下泵房,有一個S型的鐵梯子。梯子是用鐵條焊在一根豎立的鐵管上。鐵管的直徑至少有五寸。地下泵房兩個燈泡,一百瓦一個,二十四小開著。從梯子上往下望,好像是萬丈深淵。第一次下梯子的女孩,總要吐一陣舌頭,然後抖抖索索攀沿著往下試步。梯子上一有風吹草動,就會發出一聲聲尖厲的怪叫,慘不忍聽,叫聲像被攔路搶劫者或被強奸似的。在一般情況下,伍傑是不會讓小美人下梯子的,隻有處理事故和開、停泵時才讓小美人下去。下班前搞衛生,每小時一次巡檢掛牌,小美人都站在梯子口,望著他幹。他不忍讓一位瘦弱的女子在梯子上嚇得顫顫兢兢。小美人剛來上班,上下梯子,伍傑都要牽著那隻能蓋住掌心的幾乎沒有骨頭隻有軟綿感的小手,生怕她從梯子上摔下來。每次,小美人那隻纖手都要做無力的掙紮;臉上紅紅的,麵部肌肉僵硬。不知是惱,還是羞。小美人微妙的心理變化,伍傑從未去琢磨。

小美人對他產生了戒心。其他女徒工的師傅都不像她的師傅那樣對女徒弟關懷備至。師傅沒有什麼目的會對她這樣好?一想到那雙有力的大手,小美人就感到一陣恐懼和委屈。她還從來沒有和家庭以外的男性碰過手。她有一種受了侮辱般的感覺。

終於,小美人告了師傅伍傑一狀。哭哭泣泣要調班。車間主人把伍傑找去狠批了幾句。

我見他悶悶不樂,便開玩笑:“想徒弟妹羅。”我當時不知道內情,否則,我絕不會和他開這種玩笑。伍傑一聽,連頭發都豎了起來,雙眼不知是痛苦還是氣憤的光,好凶。我從未見個他那種眼神。

“老子瞎了眼,去關心一條白眼狼,還是母的。”

一個連細菌也在加速繁殖的季節,年青人的每一個毛孔都曬得躁動不安。我們兩年前就約定去君山,一直沒去。伍傑的調令來了,調回老家的一個行政單位。我提議,在他走前,陪他去君山玩一次。他立刻響應,說,明天就去。其實我想星期天去,星期天我不要請假,明天去,我要請一天假。朋友要走了,要請假就請一天假,不能掃朋友的興。

誰知,這計劃竟被一個女人破壞了,使得伍傑遊興全無。走到南嶽坡船碼頭,就掃興而歸。

情況是這樣的。公共汽車開到新路口時,上來一個孕婦。孕婦徑直站到伍傑的座位旁邊。車上擠得連掉一口針的地方都沒有。車上不時發出女人的哎喲聲和男人的爭吵聲。

伍傑看見身邊站的是一個孕婦,便閉著眼睛,頭靠在椅背上,裝作打瞌睡。孕婦隨著汽車的晃動,有節奏地往他身上靠,帶一絲哭腔,不停地叫喊:“擠死我了,擠死我了。”伍傑偷偷地睜開半隻眼睛,孕婦的臉上有一絲痛苦狀。他很想站起來,把們位子讓給孕婦,但又舍不得這個舒適的座位。有次,他的胃病發作,三九天額頭上暴出一顆顆汗珠,也沒人給他讓座。這時汽車突然一個急刹,一車人都往前撲,孕婦一下死死地抓住他,才沒有摔倒。他突然感到良心的責備。

他站了起來,把位子讓給了孕婦。

南嶽坡是終點站。我們和孕婦都在南嶽坡下車。伍傑和孕婦幾乎同時站在車門口,伍傑身子一側,讓孕婦走在前麵。孕婦下車時,腳沒踏穩,身子一晃,就倒在地上。伍傑見孕婦的腳踏空了時,立即去扶,沒扶住,還是倒下去了。下車後,伍傑又把孕婦扶了起來。

我和伍傑正準備離開時,聽到身後孕婦在喊,“喂,你怎麼走了呢?”

我以為孕婦要感謝伍傑。我和伍傑都轉身看著孕婦。

“你把我推到就走了?”

“你自己倒的,我沒推你。”

“他明的是扶你,怎麼推你了?”

“你是他一夥的,肯定幫他。我不管,你們送我去醫院檢查,沒傷也要安胎。”

車上的乘客都走了,看熱鬧圍觀的,有幾十人了。我們三人扯也扯不清。我能證明伍傑沒推,但我們是一起的,連圍觀的人也不相信。

“你們不送我去醫院也行,賠一百塊錢,我自己去。”

我們隻好賠一百塊錢了難。

暖融融的太陽,突然被一朵厚厚的雲壓住了。伍傑臉上木木的,半天也不做一句聲,他還在生氣。

我去窗口排隊買票。

伍傑說,“不去了。”

伍傑調走後,我和他通了半年信。這次卻成了“查無此人”了。

現在,我隻好借《湖南文學》一塊寶貴的版麵,籲請各位朋友幫忙,有人知道伍傑的下落,務請轉告一聲,拜托了。

鳳凰樓酒樓在南湖岸邊,一棟兩層小木樓。小木樓半邊坐在岸上,半邊伸到水麵,像湘西鳳凰的吊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