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站在教室一角,饒有興趣地聽著,不時皺皺頭又點點頭。司馬校長的眼睛一直緊盯著局長的臉,心裏便一驚一乍的,手心裏熱一陣涼一陣,汗一陣水一陣。
課上完了,局長回到接待室,提出要和剛講課的那個老師談談。司馬校長那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三七來了,很拘謹地站在局長對麵。局長兩次示意他坐下他堅持要站著,說領導辛苦,我在站著就行習慣了。
局長臉上麵帶微笑。其實也沒談什麼,不外乎問問那年畢業的,找人口沒有,喜歡不喜歡在山區當老師,工資發放情況怎麼樣一類的話題。
局長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表情卻怪怪的,一忽兒皺緊眉頭,一忽兒又淺淺地笑笑。司馬校長的心也就緊跟著緊一陣鬆一陣,懸一陣落一陣,始終在半空停著,隨時準備著升或降。問著問著,局長突然站起來,將手半放在胸前,身體前傾,朝著三七深深鞠了一躬,表情極為莊重。
三七慌了,領導您這是?
局長,您這……這……司馬校長結結巴巴地問。
哈哈,好了,你們忙吧,我要回去了,三七老師好好幹,組織上不會忘了你們這些紮根山區默默奉獻的人……局長還說了些啥,司馬校長緊張得記不清了,三七也記不清了。
局長向三七鞠躬的消息很快在全校教職工中傳開了:
局長為什麼向三七鞠躬?什麼事感動的?
八成三七跟局長有什麼特殊關係?要不局長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可能是三七的課講得太好了,太生動了,局長感動的吧?
三七這下走運了,好事快來了,不信你們等著看,說不上明年就調走了……
職工們議論紛紛,司馬校長也入墜雲裏霧裏,心裏擂起了鼓。但不管怎麼說,局長向三七鞠躬是板上叮釘的事實。
司馬校長為此召開班子會進行專題研究。最後達成共識:作為一局之長,絕不會平白無辜地向教職工鞠躬。不管局長出於什麼原因鞠躬,三七都是局長鞠過躬的人。小而言之是對我校教職工的關懷,大而言之是對我校教學工作以及各項工作的充分肯定,是對整個奮戰在山區第一線的全體教師的關懷。既然局長這麼看重三七,我們不能視而不見,必須加大對三七的培養力度……
“鞠躬會議”過後,三七的好事接踵而至。先是送去參加縣裏市裏省裏的業務培訓,接著參加縣、市講課大賽,年底又被評為縣市教學能手……大家很快都知道三七是局長向他鞠過躬的人,見了他都熱情打招呼。
一年後,局長被提拔當了分管教育的副縣長。三七水漲船高,成了縣長曾向他鞠過躬的人。
在司馬校長的提議下,三七被破格提拔為教研組長、年級主任、教導主任。
司馬校長提升當了教育局副局長,主抓教學和人事工作。三七作為縣長鞠過躬的人,在司馬局長的親切關懷下,順理成章成了旮旯中學的副校長、校長。
秋季剛開學,縣長在司馬校長的陪同下,到旮旯中學視察教學工作。休息間隙,縣長問旮旯中學的校長叫什麼名字,司馬局長說您不記得了?他叫三七。
三七?縣長想了一會兒又搖搖頭說,不記得了。
縣長,您還記得某年某月某日您曾來過這裏。那時他還是一般教師,這些年各方麵進步很快,已經是全縣的名校長了。
縣長還是一臉茫然。
司馬局長趕緊又補充說,那年您聽了三七的課,還在接待室裏向他鞠了一躬,司馬校長說著,朝縣長作出鞠躬的樣子。
鞠躬?我哪鞠什麼躬!那天我突然肚子痛,鬧肚子哩!縣長臉色一沉。
司馬校長做鞠躬狀,滿臉堆笑,尷尬地立在那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山子
山子,一如他的名字,來自大山深處的那個小山村,父母都是靠土裏扒食的農民。他們的最大願望就是渴望有一天山子能夠考上大學,走出大山,去做一個像村支書兒子那樣在縣城上班的城裏人。
山子是一個性格倔強且有些傲氣的男孩。山子從小聰明好學,學習成績出類拔萃。山子八歲那年,當父母第一次說,山子,你長大了能像你村支書家大哥那樣做個城裏人,就是把俺們累死了也心甘情願時,山子卻說,我才不像他呢,我長大了要考大學到省城到北京去!
你去幹什麼?父母故意問他。
當大學教授,教很多很多的學生。山子高昂著頭說,那一刻仿佛自己真成了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