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想就這麼破罐子破摔,等將來混張文憑出去打工渾天聊日得了。是司馬老師的兩個字改變了我的一切,硬生生將我從泥垢裏拉出來,從此走上一條陽光大道。
那是初三下學期最後三個月,以前的班主任突然生病休假,司馬老師被臨時從鄰校借調到我們學校擔任三(2)班主任。司馬老師三十多歲,長得五大三粗,濃眉大眼,滿臉絡腮胡子,說話嗡嗡響,乍一看魁梧得不像個語文老師倒像是一個弄槍舞棒的。
第一堂課上,司馬老師指著坐在角落裏的我問道:那個同學,泉城濟南有名泉72個,請你能說出多少個?以前老師是很少提問到我的,即便偶爾提問我我總是屬賣秫秸的,嘴巴緊閉高低不回答,這次居然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並且一口氣說了二十多個泉名。我之所以能說出這麼多,完全是瞎貓碰了個死老鼠。因為就在前一天我剛剛在一本旅遊雜誌上看過這方麵的資料。司馬老師微笑著說“還行啊。你”,一邊把右手往下用力一壓,示意我坐下。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聽到有老師說我還行,猶如久行在黑暗中的人一下子見到了一縷陽光,這讓我的心裏十分激動。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位新老師。我殘存的一點自尊和上進心被激活了。我開始認真上他的課,努力完成他布置的一切任務。許多老師和同學都以驚奇的眼光看我,那神情不亞於看一個外星人。
雖然我的身上悄然發生著許多變化,但長期形成的一些壞習慣一時難以徹底改正。有一次上曆史課,我的那個調皮搗蛋好搞惡作劇的老毛病又犯了。課堂上,我趁前麵的那個同學起來回答問題不注意,順勢用前腳將他的凳子往後一鉤,他一坐咕咚落了空跌倒在地,教室裏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曆史老師被氣得臉色鐵青,可也無可奈何。
事後,司馬老師得知了我的惡作劇,把我叫到辦公室,我以為一場暴風驟雨來臨了,低著頭做好了挨批挨揍的準備。出乎意料,司馬老師並沒有生氣,更沒有體罰我,隻是很平靜地跟我講了一些要遵守課堂紀律、團結同學、換個角度思考問題一類的道理。我頻頻點頭承認自己的錯誤。末了,當我轉身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司馬老師的一聲“還行”。這是我第二次聽到有老師說我還行。我的臉上滾燙起來。那夜,我平生第一次嚐到了失眠的滋味。我覺得再也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從此以後,我盡最大努力克製自己,並且想法設法彌補拉下課程。每次請教司馬老師問題的時候,他都百問不厭。那段時間,我成了最好學的學生。
三個月後,我以班級前五名的優異成績升入了重點高中。學校老師都說我創造了一個奇跡。可他們那裏知道,奇跡的誕生完全源於司馬老師的兩次“還行”。
升入高中後,我牢牢記住了司馬老師的那個“還行”,更加勤奮學習,三年結束,我以優異成績被一所重點大學錄取了。四年後,我留校當了一名大學老師。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20年過去,那次我回到母校參加建校50周年慶典活動,碰到了當年那個被我在課堂上抽掉凳子跌倒在地同學。當我滿含歉意地回憶起那次的惡作劇,回憶起對我一生發生重要轉折的初三生活,我無限感激地說起司馬老師的兩次“還行”時,不料這位同學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還行?哈哈,那是司馬老師的一句口頭禪,你難道不記得班上幾乎所有的同學司馬老師都對他們說過還行倆字?你才兩次我還聽過三次。那是他說話結尾時候的慣用語,意思跟“嗯”差不多……
我愕然了。也許那真的是司馬老師的一句口頭禪,但正是這句隨口說出的兩個字卻讓一個浪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多麼神奇多麼寶貴的兩個字。
那次慶典後,突然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嘴上居然也多了一句口頭禪:還行!有初中同學說,劍童,你說這倆字的時候那語氣和神情與當年的司馬老師說的一模一樣。
撲哧,我笑了。
領導鞠過躬的人
三七在靠山中學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好事基本輪不到他,壞事也找不到他。平淡得像辦公樓前牆角處的一棵草、師生腳下的一塊磚。要不是局長聽了他的一次課,也許他這一輩子都會這麼平淡下去。
局長聽他的課純屬偶然。那天馬局長到旮旯中學檢查指導工作,突然提出聽一堂課,隨便哪個教師的課都行。學校事前沒有準備,司馬校長雖然很擔心出岔子,可也無可奈何,隻好隨著局長的步子進了二(1)班教室。
三七正在講台上講課,見校長領著一群人來了,知道來的一定都是些領導,趕緊停下課打招呼。局長將手往下一壓,示意三七接著講不要管他。三七紅著臉繼續講課。司馬校長心裏急得差點喊出來:怎麼這麼巧,單單進了這個班,進了也就進了,怎麼單單是三七講課。在學校他既不是教學骨幹,也不是教學能手,他那課哪的出門嗎?孬好能逃過業務出身的局長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