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血濺宮廷(1 / 3)

在一場宮廷政變中,王莽用血腥的屠殺手段重新奪回曾經失掉了的權力。這時,

他才真正知道失去權力的可怕,以及權力是多麼的可貴。

漢哀帝把王氏家族幾乎全都轟出了京城,偌大的宮中,隻剩下一個67歲的王政君在冷眼和蔑視中孤苦伶仃地消磨著衰朽的殘年。得勢後的傅太後更是氣指頤使、目空一切,壓根不拿王政君當回事,每當提起她,開口一個老婆子,閉口一個老婆子,十分大不敬。過去一呼百諾、手握生殺大權的帝國皇太後,當其失勢之後,竟貶值到如此一錢不值的程度,實在叫人寒心。但在專製政治的權力圈中也就是那麼回事,誰也不要指望在那裏找到人類正常、純粹的感情。為了爭權奪利,這些人上人往往殺得你死我活,而各自的命運必然要隨著鬥爭的成敗而大起大落。所謂“朝得誌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如此而已,不足為怪。

年輕的漢哀帝通過整肅王氏族的勢力,從中總結了一些教訓,認識到身為皇帝,必須政由己出,決不能象漢成帝那樣大權旁落,任人擺布。有鑒於此,他下定決心,從今以後一定要迫使群臣絕對服從自己的權力意誌,不允許有半點的冒犯。他這麼想不能說沒有一點道理,作為一個皇帝,沒有自己的意誌,象個傀儡似的讓人耍弄,確實可悲之極;但從相反的角度講,如果他沒長一顆善於理性思考的頭腦,卻又十分剛愎自用,那可能更糟糕。曆史上這樣的皇帝還少嗎?這些一意孤行、深拒固閉、文過飾非、濫用殺伐的昏聵暴虐的家夥,給社會和民眾造成的災難真可以說是罄竹難書!遺憾的是,想在一部中國曆史中,找幾個異於二者的所謂“好皇帝”,實在很困難,這是為什麼,確實令人深思。

漢哀帝正想按自己的意誌辦幾件大事,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這年6月他的生母丁後突然病逝。由於忙著去料理喪事,從而打斷了他的想法。他下詔把母親的遺體運回定陶,然後征集周圍50000多民工,起墳造陵,把父親與母親一起合葬,為此又不知道揮霍掉多少民脂民膏。

喪事完畢,他急於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落實解光與李尋(出賣翟方進的那個人)的一個聯合提案。這兩個家夥拋出的是個什麼東西?值得這麼吸引漢哀帝?以至於把它當成了當務之急來抓!說來這件事也確實重要,因為漢哀帝認為它關係到國家的生死存亡,當然含糊不得。不過,事情還得從漢成帝時說起。大家清楚,漢成帝時,王氏家族專政,政治腐敗,加上天災肆虐,已把百姓推到了絕境,所以民眾對劉姓帝國越來越失望,從而產生改朝換代的強烈願望。於是各種反映這種願望的東西應運而生。當時有個叫甘忠可的人私下偽造了《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兩部書,胡說是天帝派真人赤精子到人間傳授給他的,書的要點就是一句話:“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於天”,就是說天意認為西漢帝國氣數已盡,應當改朝換代了。這點甘忠可倒並非無知妄說,像西漢帝國這爛透了的國家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但用什麼新的東西去代替它,可行性的方案是什麼?如果拿不出來,僅靠這種類似的邪說是行不通的,而且必然會把人們引向邪路。甘忠可為了擴大影響,製造輿論,他廣收徒眾,傳授這兩部“神書”。當權者自然不會允許他們這麼囂張,首先,正統思想家劉向就站出來控告他們裝神弄鬼、欺世惑眾,結果甘忠可等人被捕下獄。後來甘忠可熬不過折磨,死在監獄中,其他人雖然得免一死,但都不敢再搞這個東西了。隻有一個叫夏賀良的仍然秘密地傳授著這些東西。而解光和李尋就是他的忠實信徒。漢哀帝即位之初,這兩個家夥還沒有弄到一官半職,為了尋找政治出路,他們利用皇帝召見他們的機會,極力向皇帝推薦這部書的奧秘,胡說什麼:“漢家氣數中衰,應該從新受命。漢成帝不應天命,因此絕後。現在陛下長期患病(漢哀帝是類風濕病患者)反常現象層出不窮,這是上天對陛下發出的譴告。現在唯一的辦法是,趕快更改年號,隻有如此才能延年益壽,生下皇子,削災息禍。否則,就會大難臨頭,洪水泛濫,火災四起……”一個頭腦正常的人怎麼能夠相信這種騙子的鬼話呢?漢哀帝也將信將疑,就把這件事交給大學問家劉歆去審理。劉歆認為這些東西不合“五經”,不可施行。在這件事情上,解光和李尋雖然暫時沒有得逞,但卻先後混進了朝廷。尤其是解光,為打倒王氏家族出過大力,更成了皇帝身邊的紅人。這兩個政治騙子並不滿足眼前的地位,決定繼續推行他們的騙術。他們眼見漢哀帝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就把甘忠可的弟子夏賀良弄進宮內,讓他向漢哀帝兜售甘忠可的鬼話。漢哀帝此時也是黔驢技窮,有病亂投醫,決心試一試,說不定這麼搞一下,國家可能真就太平了,自己的病也會隨之而好。於是他給丞相、禦史大夫下詔,命令他們布告天下:漢興二百餘載,氣數已盡,天命難違,從今改元更號,以建平2年為太初元年,自己稱“陳聖劉太平皇帝”,等等。漢哀帝做夢也沒想到,他這麼一胡來,影響可太惡劣了!第一,這不是向天下人承認西漢帝國要完蛋嗎?第二,“陳聖劉太平皇帝”是什麼意思?那可是各有各的解釋。解光、李尋、夏賀良之流的解釋自然對皇帝有利,他們說,“陳者,道也。現在得神道者劉也”;然而還有一種解釋就與此截然相反了,這種解釋說“陳,古帝大舜之後,王氏家族為陳後,王莽當代天行道。”消息傳開,更增加了人們對王莽的懷念。過了一個多月,漢哀帝的病仍無起色,夏賀良又給漢哀帝出主意,勸他改變朝中的成規,這樣病才能痊愈。漢哀帝真想這麼幹了,但遭到群臣的堅決反對。夏賀良對漢哀帝說:“這幫大臣都不知天命,應該撤換丞相、禦史大夫,讓解光和李尋輔政。”到這裏,狐狸的尾巴終於露出來。漢哀帝總算沒有一塌糊塗,他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不是在做蠢事嗎?他終於明白被騙子給愚弄了。這年8月,他怒氣衝衝地下了一道詔書,痛切地說道:

夏賀良等人建議改元易號,妄說可以永安國家,朕過聽其言,令人痛心!現一仍其舊。夏賀良等人反道惑眾,當窮究其罪責!

三個政治騙子,鬧了一通,夏賀良是人頭落地,解光和李尋揀了條命,被流放到邊遠的敦煌郡服苦役去了。但是人們不僅會問,這些政治騙子為什麼能夠這麼輕易的得手呢?沒有昏庸的皇帝,能有政治騙子嗎?

經過這次打擊,漢哀帝從一個極端滑到另一個極端,他開始感到誰也不可靠,誰都想騙他,他下定決心誰的話也不聽。此外,為了治好自己的病,他把全國各地已經被廢棄的神祠共700餘所全部恢複起來,一年之中禱告的次數竟達37000餘次。

皇帝在這種嚴重失衡的心態下,丞相朱博本應小心才是,然而這家夥膽子大慣了,他見朝中的政敵一個個地被清除掉,皇帝又如此年輕,而且對他言聽計從,這使他行起事來更加有恃無恐。當時傅太後的侄子傅喜因觸犯了傅太後,本已被罷官在家閑居。但傅太後覺得這麼處理傅喜仍然難解她的心頭之恨,她實在饒不過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心胸的狹隘和刻毒促使這個女人暗中唆使她的另一個侄子孔鄉侯傅晏傳口風給朱博,讓他想方設法把傅喜的爵位給免了。朱博聽後,認為既然有傅太後作靠山,這點事不過是舉手之勞,為此他去找禦史大夫趙玄商議下手的辦法。趙玄聽後,有些猶豫地說:“傅喜這件事情已經處理過了,再搞他一下,恐怕不合適吧?”朱博不滿地說“我已經答應孔鄉侯了。再說平頭百姓之間答應了的事情,還得以死相報呢,更何況是傅太後的意思!我朱博拚死也得把事情辦成。”由此可見朱博這類人心中還有沒有“公”與“私”的基本概念!堂堂帝國丞相為了替他人報私仇,竟可以製造冤假錯案,竟可以置國法於不顧,竟可以置生死於度外;可對於民眾的疾苦卻置若罔聞,對國家的利益卻置之不理。對民族的安危卻置而不問,人們一定會問,這種東西怎麼能夠竊據如此重要的位置?我們隻能說,在專製政治這種腐敗土壤中,你就不要指望會生長出什麼好東西,一個朱博不過是整個帝國官僚隊伍的縮影而已。

趙玄與朱博本是一丘之貉,他見朱博態度如此堅決,又有傅太後的懿旨,當即表示願意助他一臂之力。朱博轉而一想,覺得單獨整一個傅喜沒啥意思,這使他不由得聯想到綏和2年(公元前7年)被罷官的何武,這個何武不是也沒有把爵位拿掉嗎?既然如此,何不一勺燴!於是他與趙玄聯名上表說:“傅喜、何武在位之時皆無意於治,現在雖已退免,但不應享受爵土之封,懇請將其免為庶人。”漢哀帝這時正處在疑神疑鬼之際,他看過彈劾傅、何的奏章,頓起疑心。因為他平時就清楚傅太後非常恨傅喜,所以認定朱博、趙玄這麼搞一定有什麼背景。想到這兒,他猝不及防地把趙玄單獨調到宮中審問,趙玄見事不妙,馬上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和盤端出。這下子漢哀帝可氣壞了,原來這些口口聲聲喊著效忠於他的大小臣工,都在鑽他的空子,都把他當孩子耍了,這更堅定了他對眼前這幫假情假意的奴才們的固有看法,這幫家夥全是騙子,全是騙子!他怒氣衝天地指定左將軍彭宣與宮內人一起調查此事。傅太後見事情搞砸了,裝作沒事兒似的,袖手旁觀去了。經過調查,情況屬實,彭宣等上奏彈劾朱博、趙玄說:“朱博、趙玄、傅晏皆大逆不道,請求將其逮撲入獄,”漢哀帝親自作出決斷:鑒於趙玄能夠主動坦白罪行,並積極揭發他人問題,有立功表現,因此減死罪三等;削減傅晏封戶四分之一(傅晏也是主犯,罰得這麼輕,無非沾了傅太後的光);至於朱博,則隻有死路一條。聽到這個處理後,朱博很知趣,自殺身亡。

朱博的死,使漢哀帝情緒十分惡劣。他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皇帝,即位僅三年,就被政壇上不斷向他湧來的狂風惡浪嗆得喘不過氣來,他滿以為清除王氏家族的勢力就可以高枕無憂,卻沒料到費九牛二虎之力把王氏家族掃地出門後,仍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使他窮於應付。他實在感到心勞力絀,疲憊不堪,剛即位時的那股興奮勁逐漸煙消雲散。想當初,他確實想好好幹上一番,把漢成帝時的弊政洗滌一新,挽大漢頹勢於既倒,上無愧於列祖列宗之英靈,下開一代風氣之先,成為一個青史留名的有為之君。年輕人喜歡幻想,一國之君更不例外。決心一下,他認為問題的解決就十分簡單了,既然自己手中擁有絕對權力,那麼什麼人間奇跡能創造不出來!於是一個個詔令雪片似的飛出朝廷,今天罷樂府,明天定限田之法,後天廢除任子令和誹謗欺詆法,大後天整頓地方吏治,然後是禁郡國不得獻名獸,三十歲以下的宮人嫁人,五十歲以上的奴婢免為庶人……忙得確實不亦樂乎。不錯,這些確是西漢帝國的積弊,務在必除。然而你用一紙詔書就能使海縣清一,寰區大定嗎?漢哀帝認為這對他來說實在是不費吹灰之力,這顯而易見是不諳世事的年輕人的幼稚之處。就拿任子令來說吧,它乃是從漢初就立下的一條給大官僚的特權:國家規定凡2000石以上的大官僚,可讓一名直係子弟到宮中當“郎”,漢代的大官僚很多是這種出身,因此這成了作官的終南捷徑,今天你把它廢除掉,大官僚們晝夜間全都會成為你的敵人;還有那限田之法則更為敏感。帝國末期,土地兼並確實到了無法容忍的程度,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富商大賈憑借手中的權力和財力瘋狂的掠奪土地,無地農民與日俱增,階級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限度。限田可以說是社會最強烈、最普遍的呼聲,漢哀帝希望解決這個問題也是無可厚非的,但是你的詔書能落實嗎?限田令一下,首先反對的就是傅氏家族,結果必然是虎頭蛇尾,毫無效果,最後你在民眾的心目中也一樣是個騙子。

經過這番折騰,漢哀帝那股雄心勃勃的銳氣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然而卻沒有從“為君不易”中反省出更多的道理來,更多的是些情緒化的東西:抱怨、疑懼、懷恨、沮喪,以及時不時的歇斯底裏大發作。他時常把這種情緒發泄到朝中的官僚們的身上。覺得他們誰都不可信,他的做法是從中央到地方頻繁換人,搞得人心惶惶,自顧不暇,西漢帝國的官僚體係出現了從來未有的大震蕩。朱博自殺後,光祿勳平當接替丞相,京兆尹王嘉接替趙玄為禦史大夫。不久,平當病故,又換上王嘉當丞相,王崇當禦史大夫。這期間,漢哀帝找了個借口,說左將軍彭宣與淮陽王連婚,不宜典領兵馬,在宮中宿衛,將其免職回家。然後用丁望代他為左將軍,從此又回到任用外戚的老路上來。幾年之中,他先後封傅商(傅太後的從父弟)為汝昌侯,尊傅太後為皇太太後,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衛將軍,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驃騎將軍。過去他看不慣王氏家族專政,現在卻重蹈他人之覆轍,曆史上的統治者所以往往如此,看似頗為奇怪,其實無非是個“私”字作怪,在他們看來,天下既然是我一人的天下,就得挖空心思把它緊緊地攥在自己手中,古往今來那多如牛毛的政治細則,沒有一條不是為防範他人染指這塊“最高政治禁區”而設的天羅地網,他們希望這麵羅網織得天衣無縫,滴水不漏,以便“肥水不入外人田”。在這種卑鄙狹隘思想的支配下,才有中國傳統的“家天下”的政治格局。統治者或者大搞分封製,讓同姓貴族各占地勢,形成保衛中央皇室之勢;或者把異性貴族請進宮中,協助皇帝治理國家,他們以為世界還有比血緣和婚緣更可靠、更親密的人際關係嗎?但實踐證明這兩種方法都很糟糕,隻要我們隨便翻開中國曆史的任何一頁,就常會看到因藩王作亂或外戚專政所引發的社會大災難。原因很簡單,在誘人的利益麵前,血緣親情又值幾個錢呢!專製政治本身的荒謬之處就在於,血的曆史教訓並沒能使最高統治者跳出這個怪圈,除非這個製度徹底滅亡,否則藩王作亂或外戚專政的鬧劇不知要重複到什麼時候。

傅、丁兩家的暴發,必然引起一些勢力之徒的注意,因為他們看得異常清楚,無論哪夥外戚要想在政壇上站住腳,都得想方設法擴大自己的勢力,而要想擴大勢力,就得找他們這些政治冒險家;反過來說,他們這些勢力之徒沒有得力人物的援引,也不可能衝破森嚴的官僚等級之網,迅速地鑽營上去,官場上的秘訣就在於此。此時一個政治投機分子息夫躬瞄準了一個獵物,這個獵物就是大腐敗分子、當朝皇後的父親孔鄉侯傅晏。息夫躬倒不是個草包,他博覽群書,容貌壯麗,很有點小名氣。他與傅晏是同鄉,利用這種關係,兩人混得很熟,從此息夫躬得以側身於上流社會的交際圈中,窺測方向,以求一逞。建平3年(公元前4年)出現了兩件怪事:一件是無鹽縣(今山東省東平縣東)境內的危山上,據說泥土自動把草蓋上,變成一條路;另一件是瓠山上的山石自己樹立起來。這些事情在今天看來純屬無稽之談,但在迷信橫行的古代社會卻會引起極大的轟動,以及接踵而來的蜚短流長。息夫躬通過傅晏,對宮廷之內的動向可以說了如指掌。他探知漢哀帝被疾病折磨得心煩意亂,對這些不詳之兆尤其深惡痛絕,不禁大喜過望,認定機會來了。他糾集了一個被罷官而苦於找不到出路的家夥孫寵,跟他密謀說:“現在皇帝沒有繼嗣,身體又不好,關東的劉姓貴族都暗中蠢蠢欲動,無不覬覦皇位。最近瓠山大石自立,有些人議論說,這是漢元帝之後的龍興之象。我聽說東平王劉雲(漢元帝之孫)與他的老婆為此曾親自到大石前祭祀,而且在王宮中還立了塊象征瓠山石的東西,晝夜禱告,詛咒皇帝,心存非分之想。再說他老婆的兄弟伍宏現在是皇帝身邊走紅的禦醫,可以隨便出入宮內,我估計他們很可能要毒死皇帝,如果我說的沒錯,我們一告一個成,‘發國奸,誅國仇,取封侯之計也’”[1][1]息夫躬把事情說得活靈活現,其實全是一些望風撲影的一派胡言,然而孫寵卻聽得津津有味,大為振奮,認為機不可失,必須搞它一下子!他們覺得僅兩個人未免勢單力孤,於是又串聯宮中的中郎師譚和中常侍宋弘(皆為皇帝的近侍),讓他們把事情捅到皇帝那裏。漢哀帝聽後,怒不可遏,也不問青紅皂白,就把東平王後伍謁逮捕入獄。東平王後在獄中忍受不了折磨,屈打成招,違心地供認:“在家祭祀大石,詛咒皇帝,為的是給劉雲祈求天子之位……”漢哀帝為破獲這起大案興奮異常,它證明同姓貴族也不可靠,必須給他們點顏色看一看!劉雲自殺,王後伍謁、禦醫伍宏以及其他一些與案情有關的人犯一律斬首示眾,禦史大夫王崇也因與此案有關,而受到降職處分。一方是鮮血四濺,人頭落地;一方卻是加官進爵,彈冠相慶。孫寵官複原職,去作南陽太守;師譚為潁川都尉;宋弘和息夫躬留在朝中,為光祿大夫、左曹給事中,成了皇帝身邊的紅人。事後,人們無不切齒痛恨息夫躬這幫小人,但又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曆朝曆代總是小人得誌呢?我們想原因不外乎是這樣,“小人”或曰“整人專家”乃是專製政治的重要特產之一,這種製度需要它。因為它是專製統治者手中打人的一根棒子,隻要有人違背了專製統治者的意誌,這根棒子就會狠狠地打向他,直打得他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打得他禁若寒蟬、頌聲大作;打得他骨斷筋折、屍橫刑場為止。專製政治有兩個支點:一個是暴力;一個是恐怖。專製政治離開這兩個支點片刻也無法存在。而當專製統治者需要不斷地製造暴力和恐怖的氣氛時,它去靠誰呢?這時息夫躬之流的“整人專家”便責無旁貸地站出來,應運而生了。

正當朝中籠罩在一片恐怖氣氛中時,王莽卻在遠離京師的南陽郡新野縣都鄉(今河南省新野縣南)過著他的流放生活。這裏沒有京師那高聳入雲的宮殿群,沒有熙熙攘攘的鬧市,沒有白日裏車塵馬足激起的喧囂,沒有夜間萬家燈火編製成的流光異彩,當然這裏更沒有朝中權力之爭所造成的逼人的政治氣氛。這裏有著窮鄉僻壤所特有的閉塞、寧靜、悠遠和肅穆,藍天之下,綠野之上,點綴著鳥巢般的小村落,貧苦的農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們想的如此簡單,能有塊屬於自己的小小的站腳地,能夠“樂歲終身飽,凶歲免於死亡”,足矣!然而在大小官僚、土豪劣紳的壓榨下;在水旱之災的侵擾下,他們就連這點人類最起碼的要求也難以得到滿足。他們之中更多的人不得不買兒鬻女,然後投身到大土地所有者的莊園中作隸農,設法活下去。王莽看到這些爭紮在生死線上的人形牲畜活得如此悲慘,又與自己的官場失意兩相比較一番,失衡的心理反倒輕鬆了一些,他在想,天地之間同為人,何以相差如此懸殊!

按慣例,舉凡被逐出的流官在流放地的日子是不好過的。地方官有責任對他們嚴加看管,將他們的一舉一動彙報給皇帝,如果碰上個勢利眼,那就更少不了各種各樣的刁難,過去你的官再大,如今你落到了我的手中,最好老實點,否則讓你更倒黴!官僚們幾乎都是冷血動物,有時他們折磨自己的同類更容易得到一種心理上的滿足。但王莽是個幸運兒,來到都鄉,南陽太守對王莽的為人很敬重,派了一個自己信得過的手下人孔休去作新都相,這是個監視王莽的角色。王莽對於孔休的到來,並沒有象一般的失意高官那樣有一種抵觸情緒,而是以禮相待,以情相處。孔休久聞王莽大名,見王莽對自己這個地方官吏如此謙恭有禮,也是以禮相答,兩人相處得十分融洽。有一次王莽病倒了,孔休一直守侯在王莽的身旁,令王莽非常感動,他聯想到在叔叔大將軍王王鳳病危時的情景,那時自己也不分晝夜地守侯在病人的床前,但那是人的真情嗎?不是,根本不是,那隻不過是利用人的感情作掩護,搞的一次令人作嘔的利益交換而已。因此他始終不敢正視自己這次最醜惡的表演。現在孔休為了什麼呢?他也在像自己過去那樣搞感情投機嗎?作為一個被新皇帝拋棄了的舊外戚,他深知他難以像一般失意的官僚那樣,可以隨著政壇上的潮漲潮落而忽沉忽浮,外戚是個政治寄生物,他們隻能依附於與皇帝婚緣關係上,冰山一倒再難扶啊!想到這裏,他那在名利場中久已凍結了的內心世界的冰層開始融化了,使他激動的是,他居然在這遠離塵囂的窮鄉僻壤中體驗到了他從未體驗到的一種人的真情,頓時,王莽覺得他的靈魂得到了一次未曾有過的淨化和升華。王莽病好後,總為負了這分感情的債務而於心不安,為了彼此的友誼,王莽決定把自己珍藏的“玉具寶劍”送給孔休,卻被孔休婉言謝絕了。王莽找了個借口說:“我所以贈君這把寶劍,實在沒有別的意思,隻是看見您的臉上有些瘢,我聽說美玉可以滅瘢,而劍柄上鑲著美玉,希望您能笑納。”孔休再次表示拒絕。王莽不解地問“難道您是怕這禮物太貴重而擔嫌疑嗎?那好!”說完,把手中的寶劍猛地砸個粉碎,然後增給孔休。孔休見王莽出自一片至誠,不得已,隻好收下這份禮物。後來王莽東山再起,想起自己患難時結識的朋友孔休,想和他見見麵,孔休推脫有病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