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血濺宮廷(2 / 3)

王莽天生熱中於政治,雖然自己前途暗淡得看不到一點兒希望,雖然自己身處於與世隔絕的偏僻的小角落中,但他仍然難以忘懷長安城,難以忘懷長安城的皇宮,難以忘懷皇宮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特別是雄居於帝國權力金字塔頂峰的皇帝的動態,因為這個人一言九鼎,這個人的動向就是國家的動向,就是朝廷的動向,也就是決定他王莽命運的動向,所以他怎能不把目光彙聚到那裏呢。都鄉非常平靜,但他恐懼這種平靜,他感到這種平靜乃是埋葬他的切身利益和理想的墳墓!他決不甘寂寞,他要大濟蒼生,他要致君堯舜,他要作個“立德”、“立功”的巨人,而這一切僅差一步之遙就成為現實了,可就在這時,命運卻跟他開了個大玩笑,讓他突然之間又回到原來的起點上來!一般人在碰到這種挫折時,往往會因仕途的險惡而畏縮不前,從此物我兩忘,明哲保身,徜徉於綠水青山之間,作一個迷花倚石不事君的江湖散人,與那肮髒的政治徹底分手。在專製政治的重壓下,留給士大夫和知識分子的出路隻有兩條:要麼你出世;要麼你入世,別無它途。受到沉重打擊的王莽非但沒有氣餒,反倒更加激起他從政的熱情,也許一個嚐過大權力甜頭的人,更加戀權;也許儒家先聖往哲的救世精神鼓舞著他,孔聖人不是為了撥亂世反之正而窮於魯,厄於衛,困於陳、蔡,淒淒惶惶的四處奔走嗎?亞聖孟子不是說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嗎?總之,人隻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得找一個適合自己的精神支柱,去支配自己的行為,尤其是在陷入困境中時,更是如此。王莽能夠在逆境中如此堅持,就足以說明他不是一個軟弱的人。

新都雖然是個閉塞的小地方,但王莽的消息並不閉塞,京師有他的朋友,有他的支持者和同情者,他們通過各種渠道把那裏發生的一切,包括最高層中所發生的最隱秘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遞給他,使他對國家的政局了如指掌。然而傳來的消息越來越糟,越來越叫人焦慮,顯然,漢哀帝經過一番瞎折騰,不但沒能使本已不容樂觀的政治形勢有所好轉,反倒是雪上加霜,更加惡化了。心係國家政治的王莽對此當然不能無動於衷。

建平4年(公元前3年),一件事倒使王莽感到振奮。這年開春,大旱,腐敗的政治和難以克服的自然災害攪到一起,使民心更加浮動。關東地區的民眾無故驚走,他們手裏或者拿著一根禾稈,或者拿著一根麻稈,你傳給我,我傳給他,說是“行西王母籌。”意思是讓西王母執國家籌策,統治天下。人們很快被這一傳聞所感染,刹那間形成一股不可遏止的集體衝動。他們“或披發徒踐,或夜折關,或逾牆入,或乘車騎奔馳,以置驛傳”[1][2]《漢書·五行誌》。人群象滾雪球似地越聚越多,最後彙聚成滾滾的人流,橫掃關東大地,經曆26個地區,直奔京師長安而去。長安城的居民也起而響應,大街小巷擠滿了人,大家載歌載舞,祭祀西王母。這場集體騷動從春天一直鬧到秋天,才漸漸平息下來。西王母象征什麼?當時人說:“此異乃王太後、王莽之應也。”王莽欣慰地想:人們還沒有忘懷我們王氏家族啊!從而給他那失落的內心世界注入了暖意和信心。

而此時的朝廷,卻每況愈下。漢哀帝這位年輕皇帝,終於被自己掀起的一波又一波的政治風浪搞得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他覺得這麼作皇帝實在太沒意思了,從今以後,不如換個活法,快樂快樂,人生幾何,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這是一個意誌軟弱、一個沒有出息的人在挫折的麵前所表現出來的必然心態。這樣的人遭到挫折之後,先是悲觀失望,然後就沿著墮落的陡坡毫不猶豫的滑下去,用飲鴆止渴的方法來麻醉自己那卑怯懦弱的的靈魂。問題是如果這是一個普通人,那倒可以另當別論,因為一個普通人的墮落大不了毀滅他自己,最多毀滅一個家庭;然而一個君王的墮落卻關係到一個國家的興亡!可漢哀帝覺得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在愛好上,漢哀帝與漢成帝正好相反,漢成帝喜歡靡靡之音,漢哀帝則什麼音樂也不願意聽;漢成帝沉湎於女色之中而不能自拔,漢哀帝卻對男色情有獨鍾,瘋狂地陷入同性戀的迷魂陣中而可以舍棄一切!

漢哀帝的麵首是個叫董賢的年輕人。其父董宮曾作過禦史,後來不知什麼原因,沒混好,被打發到邊境地區服役去了。董賢在家境尚好的時候,給當時還是太子的漢哀帝作太子舍人,漢哀帝即位後,他隨之成為皇帝的侍從,但並沒有引起漢哀帝的注意。現在,漢哀帝想從煩心的國事中解脫出來,終於看到了他。董賢這個人長得漂亮,平時很喜歡打扮,非常講究儀表美,是個舉止輕浮的小白臉兒。有一次,董賢在宮內值班,漢哀帝不知怎麼就心有靈犀地迷上了他,竟上前主動與董賢搭訕,溫情脈脈地問:“這不是我過去的舍人董賢嗎?”而董賢也早就盼著有那麼一天皇帝能注意到自己,這似乎是天作之合。兩人重逢,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在一番溫存之後,董賢從此可走了紅運,他的官職象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扶搖直上,由一個小小的侍從,沒幾天就成了駙馬都尉侍中。他父親也跟著借了光,由一個邊境的小守望官,立刻被調回內地,任命為京師附近的霸陵尉,轉眼間又成為[3]朝中的光祿大夫。漢哀帝自從戀上董賢,君臣二人簡直是形影不離,“出則摻乘,入禦左右,旬月間賞賜累巨萬,貴震朝廷。”[1][4]

漢哀帝有了董賢,煩惱一掃而空。什麼朝政,什麼民情,統統見鬼去吧!他再也懶得上朝了,光天化日之下,兩人竟在一個被窩裏鬼混。有一次,漢哀帝一覺醒來,想從被窩裏爬出來,可衣袖卻被甜睡中的董賢壓住。漢哀帝生怕驚醒董賢,居然悄悄地把衣袖剪斷,獨自一人起來,“其恩愛至此”[2]。董賢為了取悅於皇帝,也使盡全身的解數,百般媚態,千種風情,和盤端出,惹得漢哀帝魂牽夢饒,難以自持。熱戀之中,董賢連家也不想回了。漢哀帝為了解決這個難題,特下詔令,準許董賢的妻子也搬到宮中來住;又把董賢的妹妹也弄來,封為昭儀,地位僅次於皇後。這幾個狗男女終日廝混在一起,廉恥蕩然,樂而忘憂。漢哀帝深悔自己當了這麼長時間的皇帝,才找到感覺,因此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淫樂。為了博得董賢的歡心,他不僅揮金如土,而且拿國家政治當兒戲。他覺得這麼對待董賢還不夠味兒,他又下令晉升董賢之父為九卿之一的少府,賜爵關內侯,沒幾天,又晉升為衛尉。這還不算,漢哀帝還任命董賢的嶽父為將作大匠,小舅子為執金吾,然後命令將作大匠為董賢在皇宮北側修建宏偉的府第,“重殿洞門,土木之功,窮極技巧,柱檻衣以綈錦”[3]。漢哀帝深深地陷入這種變態的“愛”的泥淖中。他覺得這種同性之戀是他唾手可得的異性之愛所無法代替的,更是難得而易失的,如今隻有董賢能使他得到滿足,所以他必須想方設法報答他。這種變態心理使他迸發出一種難以理解的瘋狂,而這種瘋狂則化為一種怪異的反理性行為。他賞及董賢家裏的奴仆;他把國家武庫中的武器、上方的珍寶賜給董賢;他把最好的衣物車馬讓給董賢,自己用次的;他預先將隻有皇帝才能使用的葬具也給了董賢;他還命令在自己的陵墓旁給董賢修建同樣規模的陵墓,他和董賢真是“愛”到死去活來的地步!

顯然,事情鬧到這種荒唐的地步也就難以收拾了。如果你是個社會上的小人物,你搞同性戀也好,你搞異性戀也罷,影響都不大,大不了遭到周圍一些人的唾罵和嘲笑;可你漢哀帝是一國之君啊!你置國家政治於何地?置社稷蒼生於何地?很多人都在不解地發出這樣的疑問。從此,有關董賢的問題就成為西漢帝國最高決策層中鬥爭的焦點。

當時,漢哀帝宮中的一個近臣尚書仆射(皇帝設在宮中秘書處的副主管)鄭崇對此實在看不過去,便挺身而出,批評皇帝對董賢太過分了。漢哀帝正和董賢親熱得昏了頭,可想而知,他能買帳嗎?鄭崇大失所望,打算辭職回家,但皇帝正在氣頭上,又沒有勇氣提出申請。這一切都被尚書令(皇帝秘書處的主管)趙昌看在眼中,此人是個奸佞之徒,平常就與鄭崇不和,於是乘機奏了鄭崇一本,說他與宗族暗中交往,懷疑這裏有問題,請求進行調查。漢哀帝正想找茬教訓教訓鄭崇,忙把鄭崇叫來,聲色俱厲地質問道:“聽說你家門庭若市,走後門的人如此之多,你還有什麼資格批評我?”鄭崇鎮靜地回答說:“臣門如市,臣心如水,願意接受審查。”漢哀帝大怒,當即將鄭崇押進大牢,然後是一陣窮追猛打,鄭崇很快就一命嗚呼了。司隸(即司隸校尉,漢哀帝改成此名)孫寶上書漢哀帝,揭發這是趙昌製造的一起冤案,懇請皇帝複查。漢哀帝接到孫寶的上奏,連想都沒想,立刻下詔:“司隸孫寶附下欺上,包藏禍心,蓋國之賊也。免孫寶為庶人。”事情鬧到這種程度,已經超出董賢一人的範疇,它象一場熊熊的大火,迅速地蔓延開來,把朝中幾乎所以人都情不自願地卷了進去。

漢哀帝象鬼迷了心竅似的,非得把董賢推到位極人臣的地位方稱心如意。侍中傅嘉給漢哀帝出了個餿主意,他勸漢哀帝在封賞“息夫躬、孫寵告東平王謀反案”時,把宋弘的名字去掉,換上董賢的名字,就說是靠董賢皇帝才知道此事的。漢哀帝對這個主意拍手叫好。為了慎重起見,漢哀帝先賜給這三人關內侯的虛名,看看輿論的反應再說。接著他指使孔鄉侯傅晏拿著他的親筆詔書去找丞相王嘉和禦史大夫賈延,讓他們研究一下董賢等三人封侯的事情。王嘉和賈延見皇帝鬧得也太不象話了,就聯名上書一封,其中說到:

臣等私下見到董賢等三人被賜為關內侯時,輿論頓時嘩然,人們無不認為董賢被賜,純屬貴寵妄封,至於其他二人隻是借光於董賢而已,流言蜚語至今未絕。如果陛下非要施仁恩於董賢,不妨將董賢等人的揭發材料的元件公布於眾,征詢公卿、大夫、博士、議郎的意見,然後參考古今類似的事例,搞清事情的原委,再封其爵土不遲。否則恐大失人心,引起非議,……

很明顯,在這裏王嘉和賈延已經決心和漢哀帝攤牌了。他們在字裏行間滲透著一個意思,你漢哀帝敢把事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嗎?如果敢,那就讓大家看看你是個什麼皇帝!漢哀帝在這個挑戰的麵前退縮了,因為他再廉恥蕩然,也還殘存著人的一點點尊嚴,他畢竟知道他幹的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在他這個位置上畢竟還需要一小塊遮羞布!他見阻力太大,不得已,把事情暫時擱置起來。

可沒過幾個月,漢哀帝又被床第之私弄得不知東南西北,他越尋思越不是滋味,身為一國之君,竟懼怕一幫奴才說三道四,不能使自己最心愛的人活得更快活,實在是枉活一世,想到這裏,他立刻下詔封賞董賢等三人,並在詔書中痛責公卿大臣說:

朕即位以來,疾病纏身,反逆之謀,接連不斷,亂臣賊子,潛近朕身。前東平王劉雲及王後伍謁暗中指使禦醫伍宏謀殺朕身,幾危社稷,殆莫甚焉!然而公卿大臣卻懵然無知。幸賴董賢等人及早發覺,罪人斯得,使朕幸免於難。從古至今,有功必賞,現封董賢為高安侯、南陽太守孫寵為方陽侯、左曹光祿大夫息夫躬為宜陵侯。

人們以為,既然已經讓漢哀帝如願以嚐了,也許他到此就會止步。但人們想錯了。當一個人從墮落的陡坡滑下去的時候,是決無可能回頭的。漢哀帝不僅沒能稍事收斂一下自己病態的感情,反而由於自己的意誌得逞於一時,而更加肆無忌憚地放縱那不齒於人類的卑汙的所謂“感情”了。他不知怎麼討好董賢才好,各種花樣都試過了,他派宮中的宦官打開國家武庫的大門,往董賢和自己乳母王阿家中搬運武器,先後達十幾次之多。這種遊戲不僅令人不解,而且太危險了,它涉及到國家的安全!正象大臣毋將隆說的那樣,“今董賢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取國威器,供其家備,民力分於弄臣,武器設於微妾,建立非宜,以廣驕僭,非所以示四方也。”但漢哀帝對大臣的反對呼聲置若罔聞。

無獨有偶,正當董賢紅得發紫的時候,和董賢一起封侯的息夫躬也不甘落後,他對董賢既羨慕,又嫉妒,還鄙視。羨慕的是董賢的地位太叫他饞涎欲滴了;嫉妒的是皇帝為什麼偏偏愛這麼個東西;鄙視的是出賣色象太可恥。我息夫躬畢竟是個讀書人,得做點大事,息夫躬下決心要在皇帝麵前與董賢一比高下。自從他借董賢的光封了侯,成為皇帝的親信,就拿出小人得誌的臭派頭,在朝廷上信口雌黃,妄談禍福,嚇得“眾畏其口,見之側目”[1][5]他建議漢哀帝對官僚隊伍進行大換血,把老家夥全換掉,他對漢哀帝說:“當朝丞相王嘉剛愎自用;禦史大夫賈延怠惰懦弱;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外表鯁直,內裏呆傻,其他臣僚更是等而下之,無可稱道。國家一旦發生突變,縱有雄兵百萬,陛下靠誰力挽狂瀾?”一句話,滿朝文武除他息夫躬之外,全是酒囊飯袋。息夫躬的這席話應該說並不完全是狂人的囈語,縱觀這時的官僚隊伍,確實叫人不敢恭維,利祿之徒者有之;素餐屍位者有之;不學無術者有之;黨同伐異者有之;貪贓枉法者有之……,但你息夫躬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與你點名的這幾個人相比,至少他們比你還多一點對國家、民眾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比你息夫躬還多一點正義感和鬥爭精神,你呢?不過是個黑暗政治中的一份臭不可聞的垃圾,漢哀帝所以與你臭味相投,正因為他也是黑暗政治中的一個臭名遠揚的皇帝!如此而已,豈有他哉。

漢哀帝對朝中的一些老臣早就十分反感,覺得我皇帝的意誌不知為什麼到了他們那裏總是不能痛快的落實,不是這個說不行,就是那個表示反對,真讓他們拿出一些立杆見影的治國方略,除了重複子曰詩雲的陳詞亂調,什麼也拿不出來!現在息夫躬這番話說到了他心中的病處,他拿定了注意,得給那些經常反對他的老家夥點顏色看看。

漢哀帝哪裏知道,這裏麵是戲中有戲。息夫躬這一著叫做一石三鳥:一方麵他用投其所好的辦法博得皇帝的信任,逐漸取董賢而代之;另一方麵,則是用皇帝的手去收拾朝中跟他作對的那些老官僚,為自己向上爬開路。但這裏還有更深的背景。原來這時的外戚集團見董賢如日中天,炙手可熱,自己卻被皇帝冷落到一邊,心裏很不是滋味,因此也想尋找盟友,組成反董賢聯盟,從新將旁落地大權奪回來。為此皇後的父親孔鄉侯傅晏親自出馬,拜訪了已成為漢哀帝身邊紅人的息夫躬,主題隻有一個,即密謀如何幹倒董賢,居位輔政之事。可想而知,雙方不謀而合。經商定,他們必須不放過一切機會,在朝政上顯示力量。

這時,正趕上西漢帝國碰到一件棘手的外交問題。漢哀帝建平4年(公元前3年),北方的匈奴單於(匈奴族的首領)派使者到西漢帝國來,表示為了對西漢帝國的仰慕和服從,願意在建平5年親自來朝拜大漢天子。這本來是件好事,但很多人卻表示反對,理由之一是皇帝有病,匈奴單於趕到這時來朝拜,決非好意,過去每當匈奴單於來朝拜,中國準出現大喪之事,這種理由實在荒謬絕倫,不值一駁;另一個理由是,匈奴單於表示臣服,無非貪圖中國的賞賜,這隻能虛耗國家的實力,沒什麼好處。漢哀帝在朝臣的一片反對聲中,下令把匈奴使者打發走,可見西漢帝國君臣的政治水平是多麼的低下!他們在腐化享受、爾虞我詐上都是好手,可一旦讓他們處理一件關係到國家安危的大事,立刻就暴露出這幫家夥的無能。這件事幸虧揚雄出麵力諫,才沒有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揚雄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思想家,主要著作有《法言》、《太玄經》。我們早已知道揚雄是王莽的朋友,在漢哀帝即位之初,他與董賢又同是黃門郎,但他不像王莽那樣在政治上有靠山,也不能像董賢那樣能出賣象,所以始終默默無聞。這次他眼見朝中對匈奴的錯誤處理要出大事,十分著急,他趁匈奴使者還沒有離開長安,馬上上書皇帝說:

今單於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認為漢與匈奴從此關係就要惡化了。匈奴從來都是中國北方最大的威脅,無論是秦始皇,還是漢高祖、呂後、漢文帝、漢武帝竭盡中國之人力、物力,都沒有使之臣服。現在單於歸義,願結友好,這乃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若使其懷恨而歸,豈不遺患無窮!臣竊為國家擔心,切望陛下留意於未亂、未戰之時,以遏邊境之禍起!

漢哀帝看罷揚雄的奏章,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胡漢關係破裂,釀成一場戰爭,他這個皇帝不是難作了嗎?他立刻召還匈奴使者,請其回報單於,答應他的請求。事有不巧,單於沒等出發來朝就病倒了,他請求順延一年再來朝拜,漢哀帝表示同意。漢哀帝為此還重重地褒賞了揚雄。

單於因病推遲來朝,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息夫躬因為在這件事上沒能出上風頭,讓揚雄搶了個頭彩,心中十分不平衡。當他聽說單於因病不來朝拜時,決定借此大做文章。他對漢哀帝節外生枝地說:“單於因病不朝不過是個借口,臣懷疑這裏麵有問題。據臣了解,現在西域的形勢出現變化,原來的烏孫衰弱下去,卑爰恃強盛起來,它與匈奴結為聯盟,並派質子前往匈奴。這對我們的威脅太大了。為了我們的安全,必須離間他們的關係。臣有一計:我們可以製造一個騙局,命令一個投降我們的胡人詐稱是卑爰的使者,指使他上書給我們,讓他這麼說:‘我們所以派質子到匈奴去,並非想要結盟,實在是懼怕它。請求天子可憐我們,勸告單於歸還我們的質子……’”一個泱泱大國居然搞出這種見不得人的外交政策,實在叫人悲哀!一個但分有點頭腦的皇帝也不會允許這種無恥的東西出籠啊。可漢哀帝卻召集滿朝文武討論息夫躬的提議。左將軍公孫祿等人認為用詐術對待鄰邦不僅荒唐,而且危險,表示堅決反對。息夫躬氣急敗壞地跳出來,當著漢哀帝的麵,指責公孫祿說:“他們這些家夥都是素餐保祿之輩,僅為自己著想,臣是為國家的長治久安考慮,所以不可同日而語!”誰也沒想到,漢哀帝卻來了一聲:“說得好!”揮手把群臣趕散,單獨與息夫躬議論起這件事。

息夫躬見漢哀帝被自己打動,大喜過望。他神神鬼鬼地對皇帝說“臣往時仰觀星象,發現有亂兵之象,恐有非常之變,現在可派一大將巡行邊境,加強戰備,必要時可斬一郡守以立威,讓四夷震動,以勝天象之異。”這種拿國家命運開玩笑的混帳話,漢哀帝竟覺得入情入理,完全肯定。漢哀帝又征詢丞相王嘉的意見,王嘉毫不客氣地予以駁斥,他義正詞嚴地說:“臣聽說動民應天要實事求是,怎能搞欺詐行為?即使天象果真出現異常,也是對人君發出的警告,希望他能推誠行善,取悅於民心天意。一些巧佞之徒卻乘機附會天象,虛造匈奴之難,甚至謀動幹戈,將國家推向災難。臣認為,搞政治最怕諂諛、陰險、詭辯、狡詐這類人。希望陛下觀覽古戒,反複參考,無以先入為主之語為主!”漢哀帝哪裏肯聽。

元壽元年(公元前2年)正月初一,漢哀帝聽了息夫躬的鬼話後,大封外戚,準備大動幹戈,輕起邊釁,突然,就在這天發生日食。漢哀帝恐懼萬分,急忙大赦天下,並詔令公卿大夫暢所欲言,指陳朝政失誤之處。

董賢雖然沒什麼政治頭腦,不過卻看出了息夫躬和外戚們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企圖在他身上打主意,現在機會來了。他在漢哀帝麵前僅僅說了幾句話:日食出現,乃外戚、小人權勢太盛,所以有陰侵陽之象。沒過幾天,漢哀帝把國舅爺傅晏的將軍印收了回來,然後下詔說:

南陽太守方陽侯孫寵貪贓枉法,毒流百姓;宜陵侯息夫躬虛造詐騙之策,坑害國家。二人私通外戚、權門,追名求利。其罷官就國。

息夫躬的政治雜技沒玩好,陡然從鋼絲繩上折了下來,跌得頭破血流,這也叫罪有應得吧!他來到流放地,可就沒有王莽那樣的好人緣了,他連個住處都沒有,寄居於一間破亭子裏,沒多久,有人告發他夜觀星象,懷恨朝廷,漢哀帝下令立刻逮捕他。息夫躬死於獄中;他母親被處死,妻子家屬流放到合浦,受他牽連下獄的上百人。孫寵等人也全被流放到合浦。這幾個政治冒險家就這樣在統治集團狗咬狗的火並中無恥的毀滅了。

董賢借日食葬送了息夫躬等人,丞相王嘉也打算借日食將董賢這個更大的政治毒瘤清除掉。他給漢哀帝上了一份萬言書,用激切的言辭痛斥皇帝寵幸董賢已到了誤民誤國的荒唐地步,其中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