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朝中更多的人是匆匆趕回各自的家中,如釋重負地躺在最舒服的地方,一邊舒展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一邊給家人興致勃勃地講著新皇帝的摸樣,以及即位大典的盛況。但有幾個人卻並沒有為此而興奮起來,相反,他們的心上猶如壓了塊巨石,顯得異常沉重。其中第一個就是新皇帝(史稱漢哀帝);而第二個就是王莽。
新皇帝叫劉欣,是定陶恭王劉康之子。漢成帝後宮粉黛成千上萬,卻沒一個人能給他生個兒子。漢成帝眼見自己是不會有繼承人了,就打算讓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定陶恭王劉康繼承帝位,結果大將軍王鳳從中作梗,沒能如願以嚐。陽朔2年(公元前23年)8月,定陶恭王死去;過一年,也就是陽朔3年8月,大將軍王鳳也一命歸陰。兩個冤家雙雙離開人世後,漢成帝也就把立嗣之事撂下了。轉眼又過去了12年,漢成帝元延3年(公元前10年)正月,一樁壞消息震撼了整個社會:蜀郡(今四川省)的岷山發生山體大滑坡,將長江水攔腰斬段,江水為之斷流三日!這確是一場異乎尋常的自然災害。這一爆炸性的消息立刻激起無數謠言,很多人把這一與社會毫不相幹的自然現象硬拉到一起,說什麼西漢帝國興於蜀地,如今那裏山崩川竭,恐怕西漢帝國的氣數要盡了吧?統治集團的最高決策層更是驚恐萬狀,手足無措。為了消災解難,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趕快把帝國繼承人確定下來。
第二年(元延4年)經皇太後王政君和王氏家族的同意,漢成帝有意下旨讓中山王劉興、定陶王劉欣(劉康死後由劉欣繼定陶王位)來京師朝拜,其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在他們中間篩選帝國繼承人。中山王隻帶一個隨從,就是他的老師;定陶王卻忽忽拉拉帶了一大群隨行人員。漢成帝對此非常奇怪,就問定陶王這是為什麼?定陶王很從容地回答說:“按照帝國的法律規定:諸王來朝,其國兩千石的官吏可以隨行。今天跟我來的都是兩千石的官吏。”漢成帝又叫他背誦並講解《詩經》,定陶王講得是頭頭是道。第二天,漢成帝又以同樣的問題考中山王,可中山王是一問三不知。在宴席上,中山王也是醜態百出,天子已經撂筷了,他還在那裏吃得津津有味;離席時,襪子也掉了下了,很不成體統。顯然,在這場選拔賽中,中山王是輸定了。漢成帝心中有了數,對定陶王格外親熱,為他身加元服,把他送出京師。這年定陶王17歲。
我們千萬不要像漢成帝那麼傻,覺得定陶王劉欣比中山王更可愛。其實,這裏麵是戲中有戲!漢成帝要立太子的消息能瞞得過誰呢?可以說是不脛而走。各路劉姓王爺巴不得這塊天下最肥最肥的肥肉能夠有幸落到自己的嘴裏,但隻有中山王和定陶王是漢成帝的至親(一個是親侄子;一個是親弟弟),所以大多數人隻能望洋興歎。這裏,定陶王的祖母傅太後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原是漢元帝的昭儀,漢成帝的小娘,如果不是史丹、王商苦諫,她的兒子劉康早就是西漢帝國的皇帝了,而且今天也不是王政君威風凜凜地坐在太皇太後的位置上,而是她!想到這裏她始終耿耿於懷。然而她深知現在還鬥不過王氏家族,漢元帝死後,她就跟兒子劉康回到定陶國去了。而今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豈能讓它失之交臂!這個久處深宮、飽經風霜的女人,深諳最高權力圈中的玄機。在不知情的人的眼中,皇宮無疑是塊人間聖土,那麼威嚴,那麼華麗,那麼聖潔,那麼高不可攀;但對她這個知情人來說,那就是另一回事情了。宮中的切身經曆使她早就從那威嚴的背後看到了醜陋,從那華麗的背後看到了肮髒,從那聖潔的背後看到了卑鄙,從那高不可攀的背後看到了隻要用金錢開路,就沒有超越不了的極限。為了讓自己的孫子登上皇帝的寶座,她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警戒森嚴的皇宮中開始了她那不可告人的活動。她對自己計劃的成功堅信不移,因為她手中有兩個法寶:一個就是大量的黃金和稀世珍寶。她早已摸透了所謂人上人那種卑劣的心態,她深知一個人越高貴就越貪婪,因此越高貴也就越腐敗,上至帝國皇帝,下至皇後王妃、貴戚勳臣、王子公孫,概莫能外。這就是她為什麼堅信黃金和希世珍寶乃是一種無堅不摧的法寶。另一個法寶就是這些人的“私心”。別看這些人用道德和華麗的服飾把自己包裝得那麼溫文爾雅、雍容大度,可他們骨子裏卻浸透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毒液。這幫家夥,隻要有利可圖,什麼國家,什麼民族,什麼民眾的利益,他們全都可以廉價大拍賣!所以,她拿著黃金和稀世珍寶去猛攻他們的“私心”,豈有不勝之理!當然,她也決不會浪擲這些黃金和希世珍寶的,她的目標非常明確:皇後趙飛燕和她的妹妹趙昭儀,再加上一個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足矣。果然,三人分別痛快地收下了這些叫人垂涎三尺、心驚肉跳的大禮,同時也很爽快地答應了傅太後的請求。這倒不僅僅是因為拿人家的手短,要知道這幫權勢薰天的家夥拿別人的東西時是從來不會道謝的!他們所以痛快地答應了傅太後的請求,那是他們對於擁立太子一事心中也早有打算。皇後趙飛燕姊妹無論如何努力,也沒給皇帝生個一男半子,這意味著什麼呢?在那個時代,不要說一個帝國皇後,哪怕是平頭百姓家的一個小女子,如果她不能為這個家庭生下個男孩兒,做出傳宗接代的貢獻,那她就毫無價值可言了。所以,趙飛燕姊妹覺得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今天我幫了你一把,明天你也會投桃報李,幫我一把;至於王根,何嚐不作如是觀,他在想,太子是我王家幫助立的,你總不能忘恩負義吧!他們各懷心中事,但為了個“私”字卻都走到一起來了。就這樣,三方一拍既合,這筆當時最大的權錢交易就這樣成交了。可即使如此,綏和元年(公元前8年)宮內“討論國本問題”的聯席會議上,爭論仍然相當激烈,以丞相翟方進、大司馬王根、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為一方,力主擁立皇侄定陶王劉欣;以禦使大夫孔光為一方則主張擁立皇弟中山王。漢成帝最後代皇後趙飛燕投了關鍵性的一票,決定立定陶王劉欣為太子。孔光因議論不和上意,左遷廷尉。職位由原廷尉何武接替。
劉欣立為太子僅一年,漢成帝就龍馭上賓於天了。現在漢哀帝登上了皇帝的寶座,可以說是如願以嚐,何以悶悶不樂呢?原來漢哀帝在藩之時,就目睹了“孝成祿去王室,權柄外移”(《漢書·哀帝紀》)這種不能容忍的局麵,所以對王氏家族恨之入骨,而今既然自己已身為皇帝,何不與之大鬥特鬥一番呢?也為列祖列宗爭口氣!,今天即位大典上的舉動僅僅是第一回合,你們不是殺了趙昭儀嗎?好!那我就立趙飛燕為帝國皇太後!但他也知道,王氏家族勢力之大,決非輕而易舉就能打倒的,弄不好,連自己這個皇帝能否坐下去還在兩可之間哪!忍隱而行吧。
王莽的心情何嚐輕鬆。經過這第一回合的較量,他已經有一葉知秋的預感,這個二十歲的新皇帝並不像想象的那樣容易駕馭!他真不明白姑母王政君和叔叔王根為什麼要選這麼個精靈鬼當皇帝(他哪裏知道王根與傅太後的那筆肮髒交易),要是他,誰最無能就挑誰!唯有如此,才能確保王氏家族的利益,但如今說什麼都晚了。好在王莽是個經得起風浪的人,他在這個無風三尺浪的權利圈中早就鬥慣了,那就鬥吧。於是,他深藏起種種隻有自己應該知道的念頭,一如既往地應付宮裏宮外的事物,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王莽最難練就的本領就是得誌而不忘形。人們在這個世界上見慣了小人得勢,忘乎所以的醜態,這也難怪,一個人一旦叫權力和金錢這對孿生的魔鬼附體,他的欲望立刻就會像肥皂泡那樣迅速的膨脹起來,並被那五顏六色的虛幻光彩迷幻得不知東南西北,這時他什麼不要臉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直到自我爆炸為止。王莽不然,即使身居大司馬這樣的高顯之位,仍然克己不倦,處處顯示出一個地道的儒家知識分子的本色。比如,他任用的人都是些品德方正,學問出眾的讀書人,決不象他叔叔和王氏家族其他成員那樣,專門與社會黑勢力不明不白的鬼混,無惡不作。貪婪是大小官僚的通病,王莽卻是官做得越大越清廉節儉,真正實踐了儒家“儉以養德”的修身原則。他得來的賞賜之錢多得很,但自己一個子兒都不留,全部用在那些普通的讀書人身上。有一次,他母親病了,朝中公卿列侯急忙委派各自的夫人前去問安。鬧得王莽家門前是冠蓋相望、車水馬龍。這些朝廷命婦更是想借此一展風采,獨領風騷。所以無不衣著豔麗,儀態雍容,搔首弄姿,爭奇鬥妍。當她們惴惴不安,畢恭畢敬地走進當朝大司馬府時,前來迎接她們的卻是一個穿著下人短衣,紮著布圍裙的中年婦女,這群貴夫人以為來人是王莽家中的仆人呢,然而問過之後,方知原是比她們高貴得多的大司馬夫人,無不大驚失色!對這種現象怎麼理解呢?直到今天仍然有很多人認為王莽無非是在作戲,不過是想通過這種令人作嘔的表演,撈去政治資本,然後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事情果真這麼簡單嗎?我們隻想說,凡是搞政治的,能有幾人不是在做戲呢?王莽究竟是在作戲,還是真正具有這種難能可貴的人格,我們且不去說它,從曆史的記載來看,至少當時的人認為王莽這麼做是出自至誠的。他們在開始時也許像我們似的對這種矯柔造作的行為不以為然,可是當他們發現王莽這個人幾十年如一日,身體力行地實踐著儒家的信條,他們終於心悅誠服了。於是人們把他看成是道德的完人,腐敗社會中的希望。帝國的救星,這很像一條在驚濤駭浪中航行的破船上,當船上的人們突然於絕望中看到了陸地的影子,在一陣狂喜之後,就不假思索地向那裏奔去。曆史告訴我們,王莽正是利用他這種人格的魅力逐漸征服了西漢帝國絕大多數人的,以至於人們寧願跟他走,憑這點,就是很不簡單的事情!
不過,漢哀帝可決不想吃王莽這一套。你王莽的聲望還能超過了我皇帝嗎?這太不正常了!隻不過自己剛剛即位,不好發作就是了,但他已經暗下決心,盡最大的可能,徹底清除王氏家族的影響。此時宮中的氣氛如箭在弦上,十分緊張,王莽心裏也毛了,他十分清楚,別看自己是個萬人敬畏的大司馬,可隻要皇帝的一紙詔書下來,他立刻就會骨斷筋折、一文不名!曆來在權與權的較量中,誰人沒有領教過那能夠粉碎一切的皇權的威力。所以王莽不得不煞費苦心地去思考自己的對策……
就在漢哀帝即位後幾天,較量就開始了。漢哀帝有意饒過王莽,出了一道難題,他下詔給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漢哀帝即位後重新起用孔光)說:“定陶恭王太後應當住在那裏?”原來這個定陶恭王太後就是漢哀帝的祖母傅太後。這個問題極具挑戰性,也極蠻橫無理。說它極具挑戰性,因為這分明是想借此抬高傅氏家族的地位,從而達到排擠王氏家族,並取而代之的目的;說它蠻橫無理,那是因為傅太後在為她孫子漢哀帝謀求太子之位時,雙方早已達成了協議,即根據“為人後者為人子”的傳統,從定陶王劉欣成為太子的那一時刻起,他就必須斬斷與親生父母及其家族的一切聯係,認漢成帝為生父,成為漢成帝一係的家族成員。所以,當劉欣入宮為太子之後,他的祖母傅太後和他的母親丁後按協議仍然留在定陶國,不得進入京師。現在他們卻蠻橫地撕毀了協議,要求重新討論這一問題。
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兩人頓時被難住了,他倆是目瞪口呆、麵麵相觀。特別是孔光尤其感到為難。他不禁回想到過去討論立劉欣為太子時激烈爭論的情景,那次就因為他持反對意見險些丟了官,現在劉欣已成了帝國皇帝,你有膽量再去堅持原來的協議嗎?但孔光久聞傅太後的為人,她脾氣剛暴,長於權謀,令人生畏,何況漢哀帝又是她從小帶大的,祖孫感情之深,是親母丁氏所莫比。孔光擔心這個傅太後一旦入宮,必然幹政。他想來想去,實在沒勇氣反對傅太後進宮居住,可又不希望皇帝與之朝夕相處,於是憋出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他滯滯扭扭地說道:“臣建議應該給定陶太後另築新宮。”何武與王氏家族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他與王根的關係更為密切,現在新皇帝與王氏家族是死對頭,這道難題分明是在考驗他究竟站在哪一邊,此時此刻他還敢越雷池一步嗎!相形之下,他連孔光的勇氣也沒有。聽孔光講完,他似乎不假思索地擠出一句話:“可居北宮。”漢哀帝非常滿意何武的回答,馬上采納了他的意見。漢哀帝何以如此高興呢?原來何武所說的北宮有一條暗道,通過這條暗道可以直達皇帝所在的未央宮,這樣祖孫娘倆個就可以經常見麵了,這豈不是快事!何武也由於給皇帝送了這件惠而不費的禮物,博得了皇帝一時的好感。
祖孫倆個一見麵,事情就更多了。傅太後得寸進尺,她讓漢哀帝給她上尊號,並晉封傅氏家族的親屬,漢哀帝覺得這件事由自己來說影響不好,就暗中指使一個叫董宏的侯爺上書,讓他探路。董宏領旨後,上書說:“戰國時代秦國的國君莊襄王,他的母親本來是夏氏,後來過繼給華陽夫人,等他當了國君之後,生母夏氏和華陽夫人都被尊為太後。既然古有先例,所以現在也應該尊定陶恭王後(漢哀帝母)為帝太後。”董宏雖然沒有提及傅太後,主要是考慮到這樣做容易讓朝臣接受,成功的把握更大些,隻要突破一點,就可全線開花了。漢哀帝接到上表後,迫不及待地召集群臣討論董宏的提議。但漢哀帝萬沒料到董宏的提議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反對的呼聲全都衝這個馬屁精去了。王莽自不必說,就連漢哀帝的老師,現任左將軍、關內侯、領尚書事的師丹也站了出來。他們明知董宏的背後就是漢哀帝,所以有意避開問題的實質,轉就董宏提案中的提法做文章。王莽、師丹指責董宏說:“你明知皇太後是個至高無上的尊號,它是天下一統的象征,你卻拿曆史上亡秦的事情打比方,妄圖導聖朝於邪路,這些話決非臣子所應言,實在大逆不道,罪該萬死!”漢哀帝如坐針氈,很不自在,這不是在指桑罵槐嗎?剛剛即位的他,麵對著這咄咄逼人的叱罵聲,不得不咽下這口氣,後退一步,故做鎮靜地讚揚王莽和師丹說的對。可董宏卻遭了殃,成了這場鬥爭的替罪羊,漢哀帝突然拿出天子的威風,大發雷霆之怒,把個董宏一擼到底,削職為民。消息早就傳到傅太後那裏。她聽說自己的孫子、帝國的皇帝竟然被王莽這幫人給窩囊個夠,頓時勃然大怒,在宮中大吵大鬧,發誓必得尊號而後已,而且逼著他的孫子漢哀帝去找太皇太後王政君理論。這麼一搞,王政君在宮中的日子能好過嗎?過去有個趙飛燕,現在又搬進傅、丁這兩個冤家對頭,新皇帝即位才一個月,就和自己娘家人打了起來,一個孤孤單單的婦道人家,如今夾在你死我活的鬥爭之間,該如何是好?想到這些,她不覺黯然神傷。所以當漢哀帝找她為傅太後爭不平時,她為了息事寧人,馬上下詔,尊漢哀帝死去的父親為恭皇,以便為傅、丁二人上尊號創造條件(夫貴才能妻榮麻)。漢哀帝在朝廷上沒有得到的東西,卻讓奶奶在後宮中這麼一鬧,竟唾手而得!中國的政治就是這麼奇妙,在這裏永遠是人情大於王法,永遠是看不見的幕後交易,也就在這種隨隨便便地人情交易中,民眾的利益、國家的前途、法律的尊嚴,或者輕易地被權貴們置之度外;或者被他們無情地踐踏在腳下!對此,誰人敢去過問?!
有了王政君的允諾,傅太後和漢哀帝的私欲就可以披上合法的外衣,暢通無阻地去實現了。
就在漢哀帝即位的第二個月(五月),首先,立傅太後的叔伯弟弟傅晏的女兒為皇後。緊接著,漢哀帝下詔尊傅太後為恭皇太後,尊其母為恭皇後,待遇如王政君、趙飛燕。追尊傅太後之父為崇祖候,丁後之父為褒德侯,封舅父丁明為陽安侯,舅子丁滿為平周侯,皇後之父傅晏為孔鄉侯,。漢哀帝也沒有忘記趙飛燕的恩德,同時下令封皇太後趙飛燕之弟趙欽為新城侯。總之,他們該撈的全撈到了,於是一群新貴繼王氏家族袞袞登場了。
就在此時,太皇太後王政君突然下詔,命令王莽搬出宮內,回大司馬府居住,美其名曰“避帝外家”;王莽也立刻上表響應,申請辭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此招叫作投石問路。現在情況如此緊急,王氏家族已危在旦夕,王氏家族的擎天柱王莽確實該投石問路,摸摸漢哀帝的底了,即用辭職相要挾,問問:你打算拿我們王氏家族怎麼辦?不過,這著棋還有層更深的意思,那就不僅是要投石問路了,而且還要釜底抽薪!你小小年紀就當了皇帝,沒有我王莽,沒有我王氏家族的支持,你管得了這麼大攤家業嗎?你坐得穩這個金鑾殿嗎?
漢哀帝萬沒想到,自己的龍椅還沒有坐熱呢,王莽就猝不及防地又將了他一軍!這使他不由得怒火上騰,但轉而一想,現在決不是與王氏家族攤牌的時候,於是強壓下火氣,派尚書令(皇帝辦事處的秘書長)拿著他的親筆詔書到大司馬府,向王莽當麵宣讀說:
先帝委政於君而去,使朕得繼祖宗之業,朕正欲與君同心同德,重振紀綱,不料君卻推說養病,辭職歸家。此舉豈非有意暴露朕之無能乎?朕甚悲傷焉。現朕已派尚書令傳詔令君上朝。
這寥寥幾句不冷不熱、皮裏陽秋的詔令也夠厲害的了!你王莽不是以退為攻,將我一軍嗎?那我也就來個旁敲側擊,讓你明白,誰也不傻!現在我這個皇帝已經請你了,來不來就是你的事了。
王莽聽完詔令,心中一沉,沒想到皇帝又把難題仍給了他,感到是破釜沉舟的時候了!這是“請”嗎?這麼上朝還不如不上!於是繼續抱病在家,以觀動靜。薑還是老的辣,王莽破釜沉舟的這著棋真地叫漢哀帝有些坐不住金鑾殿了,自己剛剛即位,就和王莽鬧翻,後果是什麼?王氏家族自不必說,滿朝文武幾乎都是王氏家族的人,再說王莽這個人畢竟與眾不同,可以說譽滿朝野,所以還是退後一步為好。想到這裏,漢哀帝馬上派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衛尉傅喜等元老重臣到宮中麵請王政君,說“皇帝聽到太皇太後讓大司馬王莽避位的消息非常難過,大司馬一日不回朝辦事,皇帝就一日不敢聽政。”王政君這才裝摸做樣地把王莽從家裏召回宮中,姑侄倆的雙簧戲勝利的收場了。
經過這場較量,王莽塌實多了。他以為皇帝的屈尊就下顯然是懼怕王氏家族實力地位的表現,既然如此,那就趁熱打鐵,趕緊擴充自己的勢力。他上書漢哀帝,推薦他的摯友劉歆道德文章出類拔萃,建議皇帝予以重用。說實話,劉歆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他雖為儒生,但與當時那些拘泥章句的腐儒卻大不相同,那就是他還沒有喪失獨立思考的能力,因此能在學術上取得一些值得肯定的成果,成為那個時代罕與其比的大學者。漢哀帝也久聞劉歆的大名,很痛快地接受了王莽的推薦,任命劉歆為宮內侍中,不久又被提拔為光祿大夫,並且命令他“典領五經,卒父前業”,繼續整理皇家圖書館的藏書。當然,王莽可不是讓劉歆到宮內去搞學問的,而是在皇帝的身邊安插個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