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控製住聽了此話直欲往頭頂移動的右手,擺出一臉嚴肅:“唉,我叫阿紫。”
老頭被我的樣子逗笑:“你小小年紀,為什麼歎氣?”
我又歎了一口氣道:“您老有所不知,讓我發愁的事情可多了。就說我的娘親吧,她曾經做了一件錯事,事後,她不敢回家,又害怕我外公生氣,便把剛出生的我跟已經一歲的姐姐分送給了別人。可憐阿紫我從小顛沛流離,受盡磨難……曆盡千辛萬苦才找到親姐姐阿朱和娘親。本以為家裏就我們三個人,沒成想聽娘親說,我們竟然有一個厲害的不得了的外公,還有三個了不得的舅舅!我和姐姐都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外公肯定不生娘親的氣了,於是央求娘親帶我們去給外公和舅舅們拜年。我們冒著風雪,連著趕了幾百裏路。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誰知,我外公那麼小氣,見都不肯見我。您說,我該不該歎氣?”
我說到一半的時候,老頭就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待到我說完,他也歎了一口氣:“你娘親一走十多年沒有音訊,你外公就不該生氣?”
我裝作大人的樣子背著手踱了兩步,搖頭晃腦道:“曾經有人說過‘子欲養而親不待’,換過來也是一樣的。難道我外公會覺得,我娘親一輩子都不出現比較好麼?‘昨日已如東流水,一經逝去不複返’,阿紫認為,正因為過去不可追,我們才應該更珍惜現在,您說是不?”
老頭聽了我的話,靠在床頭沉思。我眼睛的餘光看見三舅舅悄悄衝我伸出大拇指,我沒有回答,肚子卻大大地叫了一聲,在安靜的室內有如雷鳴。我頓時羞赧,這肚子也太不爭氣了,早不叫晚不叫,偏在這關鍵的時候叫。
老頭聽到聲音笑了笑,對榮叔道:“阿榮,去拿些點心給阿紫墊墊肚子。”待榮叔領命而去,老頭頗為惱火地看著我:“什麼有人,我阮驚鴻的外孫女竟然不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此句名言的出處!傳出去徒惹人笑話。過了上元節,你和阿朱都給我到書院念幾年書去。”
咦?他要留我們住下?這麼說,他想開了?我想到這一層便眉開眼笑,搞定了!至於讀書的事情,到時再說,不是有句話叫做“車到山前必有路”嗎?我含糊應下,機靈地倒了杯水給老頭端去。老頭果然欣喜異常,連誇我聰敏慧黠,有他的風骨。三舅舅連聲讚同,又請大夫再次請脈。白衣美男又探了探老頭的脈象,對三舅舅點了點頭,將方才說過的注意事項當著老頭的麵又細細叮囑一遍。
榮叔很快就親自端了兩小碟子的精致糕點來,我已是餓極,謝過榮叔接過糕點,問過其他幾人,他們都說不吃之後我放下糕點,洗了手才開吃。吃進嘴裏才知道,一碟是傳說中的桂花蜂蜜糕,另一碟是杏仁核桃酥,甜而不膩,吃完覺得清香盈口,還想再吃。兩小蝶一共也沒幾塊,不一會兒便都被我掃入腹中。大夫正幫老頭推拿腰背,我一看沒我的事,一貓腰出了房門。問了守在德興苑門口的小廝才知,阿朱也陪著阮星竹去抓藥了。我琢磨著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便打聽了廚房的方向,直接過去那邊等。
等藥熬好了,阮星竹親自給老頭送去。這回,老頭沒有為難她,讓她一個人進去,父女倆關了門在屋子裏談了許久。我、阿朱、三舅舅和大夫都等在門外,以防老頭情緒激動,再次發作。我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感覺老頭說的話都還滿理智的,便不再關心兩人的談話,轉而看向今天初次見麵的三舅舅。聽阮星竹說,阮清秋跟她年紀最近,小時兩人感情最要好。阮星竹離家之前,他剛考取了功名,最初在外省當了幾年官,前些年調入京城,還進了最有油水的戶部。
三舅舅察覺到我的視線,也看向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丫頭在想什麼?”
我把兩手往他麵前一伸,嘿嘿一笑:“三舅舅,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三舅舅一怔,估計還從沒碰上我這樣主動要紅包的孩子,不過他很快笑了,用食指在我的鼻子上勾了兩下:“鬼靈精!今日好話都讓你說盡了。好吧,三舅舅就給你們姐妹一份見麵禮。”說著,從懷裏拿出一條包著物品的絲綢帕子,三兩下打開,是一對碧綠的玉手鐲,玉質細膩,圓潤明亮,一看就知道很名貴。我和阿朱謝過三舅舅,一人取了一隻戴在手上,晶瑩剔透的玉鐲子襯著白皙的膚色分外好看。我們倆畢竟都是女孩子,對這種漂亮的飾物沒有什麼抵抗力,收了手鐲,當下對這個舅舅親近了許多。記得剛到阮府時榮叔說今天幾個舅舅都出去訪友,舅媽們也相約帶了小輩去廟裏上香。我隨口問了一下三舅舅怎麼這麼早就回來。
原來,小四奉命去請大夫的路上正好碰見與朋友相聚的三舅舅,把事兒一說,恰好三舅舅同行的便有一個是杏林高手,於是便一同趕了回來。說完,三舅舅轉身對白衣美男深揖一禮道:“風大夫,今日多謝了!阿朱、阿紫,快來見過這位風輕雲風大夫。”我和阿朱忙上前見禮。美男一臉雲淡風輕地受了三舅舅的禮,又衝我們點頭示意。
我嘀咕,這個風輕雲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大夫,三舅舅是朝廷命官,他坦然受了一禮臉上卻毫無異色。我觀他的衣著,雖然素白,但布料看得出是好的,手工精細,還繡了獨特的暗色花樣,一點也不像是看病賺錢的大夫。我正胡思亂想著,阿朱盈盈上前,對風輕雲說:“風大夫,可否請您幫我妹妹也瞧瞧?”隨後細細說了我的症狀。我望著阿朱心裏一暖,不愧是我親姐,一直記掛著要找大夫治我的多食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