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王石勒正式遷入新都鄴城,稱帝繼位。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平,冊立妻子劉氏為皇後,太子石弘為皇太子。中山王石虎便順理成章得接管了襄國的舊宮,其子魏王石邃出任翼州刺史,扼守北方重要關驛,身領將兵十萬有餘。石勒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兩父子重權在握終究是個威脅,便也暗中稍稍略減他們勢力,隻是在封賞上更為豐厚了些。
幾個月前從長安一路顛簸來的劉萇妃倚仗著自己的年輕貌美及天生的高貴身份立刻贏得了石虎的寵愛,隻是這般寵愛來得快去得也快,新人總是輕易得替代舊人。劉萇行事淡漠也全然不在乎,整日以花鳥為伴吟詩作樂,生活也算自由自在,隻是偶然想起自己也不過獨自苟且偷生般活在這世上,和這些金籠困靈甚是相似,便自嘲一番,繼續吟花弄月,過了些清淡的日子後倒是和昔日裏受過寵愛複又失寵的妃子們熟悉了些。
“聽說那鄭美人如此……難怪中山王會這般迷戀……”早已失寵多時的王貴人半遮了狹長濃脂的麵相,細聲與一旁的蘭貴人攀談著。劉萇已不止一次得聽到鄭美人這個名字,聽說乳名叫做櫻桃,生得國色天香,手段更是非比尋常,在喜新厭舊的中山王石虎眾多的妃子中是受寵時間最長的。
碎珠想要開口問問那鄭美人究竟是如何個好法,竟能讓一向貪戀美色又極易厭倦的石虎追而不棄,王貴人此時卻又像賣關子般,輕執羽扇不語,青碧雕白的扇墜子隨著她柔弱的腕力顫著,不時折了些光彩映其麵上,更是覺得胭脂抹得厚重了些。劉萇心裏閃過一道悲哀,也許過不了多久,她也將被這城牆耗盡姿色,不得不靠脂粉維持住僅剩下的容顏。
王貴人聽得有人好奇發問,臉上露出些古怪的笑容,平日裏她也是愛與宮女妃子嚼舌頭,尤其是關於鄭氏姐弟倆的若有若無的閨閣之事。劉萇倒沒有真心想要打探那個喚做櫻桃寵愛異常的妃子,碎珠卻繼續想要問,正說話間見了一身材高挑的妃子搖曳著蓮花碎步朝這邊走來,卻是沒有穿著錦衣紗裙,倒是一身貴公子的打扮,紫袱青跨,兩朵金奕蓮花繡於軟靴上,薄施了胭脂的臉頰生得媚態豐腴,一雙杏眼微微向上顯出幾分嚴態。
“中山王讓劉妃伺宴。”他說著兩眼無表情得盯著劉萇,劉萇稍稍愣了愣,想不起曾經幾時見過這位美人,見周圍的妃子們忙彎腰做輯表示禮貌,竟連正妃郭氏也是如此禮遇,“鄭大人真是辛苦了。”王貴人道,雖麵容莊重,語氣中卻是任何人都辨得出有股戲謔的味道。鄭櫻桃斜著眼睛看了她答道,“自然比不得你們這些閑人。”
此話一出,王貴人的臉上自然極是難看,劉萇不想混了這遭汙水,她自小生活在皇室宮中,這種爭風吃醋的事是見了慣的,微微整了整衣襟發髻便起身跟著鄭櫻桃身後去了射月殿,無意識間撇了櫻桃的粉頸處,頓時吃驚失色,複又細細想起方才王貴人那詭異的笑容,臉上羞紅了整片,原來是男色,如那餘桃斷袖一般。鄭櫻桃仍是無聲得領步在前。劉萇從背後偷偷悄然打量他欣長的身段,也是婀娜多姿絲毫不遜色於女妃之類。
襄國乃是趙帝石勒建國初設立的都城,論氣勢構造繁華喧鬧當然比不得新都鄴城,宮宇殿台之類也不如那邊的奢華詩意悅人耳目,卻是有兩處特別的。一曰:涎陽閣,石虎賜予其子石邃在襄國的居所,雖據地不闊所配宮奴也甚少,琉璃階沿並無綺麗之處,但無論四季寒暑卻是整座宮宇中日照最常的,故取名涎陽。一曰:射月殿。思其號便可輕易猜出那定是最高的殿台,每至盈月,如鏡般滿灑清輝的月亮好似近若眼前,取了弓箭便能射下來。石虎也大喜於此,逢於月中往往讓將士在射月殿裏比武騎射,這些年也是提拔了些勇猛武將,上月獲勝的正是年僅十六的義子石閔,石虎遂許了兩千騎兵交於他,意在將來更是磨煉了時日之後委以重任。
從方才閑聊散聚處至射月殿大約需走上二十來分鍾,途中需經銷心宇,凝心殿,孤心亭,忘心閣,沉心湖……鄭櫻桃似乎不厭其煩得每經一處便細瑣道名,劉萇不知為何,開始並未入心,可是每每聽到那個心字,也起了疑問,為何總有那心字,究竟是誰取了那些名字,正納悶著,鄭櫻桃卻是突然自顧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得攀著楹木雕花朱漆柱,眼光帶些幽怨得掠過涼意滿溢得湖麵,劉萇順著他的目光辨去,是方才便可視的孤心亭,隻是繞過幾處苑廊所見角度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