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茓被壓在石閔身下顯然也是受了驚嚇,一雙眸子閃著溢光直瞅著他,嘴角微微抽動著想要說些什麼,粉琢般的麵容在石閔眼前晃了下,隨即便現出一雙黑靴來,揚腳便是一陣騰騰黃霧,石閔慘了一聲,“不好。”灰塵盡數鑽了眼裏,疼得眼淚簌簌得流了下來。石閔慌忙緊護了石茓的身子,眼見著一把明刀便要砍入背腹處。
耳鼓被幾聲清脆的鏗鏘聲震得生疼,石閔顧不得去看,隻知道該是避開了方才一劫,抽出一隻手來抹了眼角,雖還有些殘留的塵土在眼裏,他勉強睜開眼睛拉了石茓往側邊躲去。把石茓塞進剛才飲酒的小鋪子裏,抽出身側的佩刀重又衝了出去。石茓神色慌張間想要去拉住他,卻隻擦過他的衣襟,喊了“石——”後麵的話石閔已經聽不見了。店裏的客人也陣陣慌亂,膽大的欲出去湊熱鬧,膽小的則縮於一角處。店主兒還算是個熱心腸的人,見這位柔弱的公子似嚇得不輕,攙了往更裏去,嘴裏叨念著什麼亂世之類的,石茓渾身施不上力,看著石閔越來越遠去的身影,毫無辦法,四處看著周圍,又撇見了剛才那對父子,父親緊緊抱了孩子,男孩兒還在笑著玩弄那個小風輪,也是,那麼小個孩子是不會明白什麼的。
石閔掣劍,見了一位白衣公子略施幾招,幾刀本該致命的狠勢卻隻是輕輕帶過,點到為止,像全然不把對手放在眼裏或是不過意在切磋,想來這位就是剛才解了他們脫險的恩人,原來也不過一個和自己年齡相當的少年,然則生得器宇不凡,傲然天成。對持的男子蒙了半邊臉,隻露了眼睛在外,他見了石閔,猶豫了會兒,閃過幾劍後便脫逃了。石閔大喝著要去追,被白衣公子攔了下,“這位小兄弟,身上可曾受傷?”
冉閔答了句,“沒有。”複又想追去。“那賊子已意不在劫,更何況兄弟身邊還有另一人……”白衣公子悠悠得說著,語氣中不緊不慢,像是常人在品茶閑說間的言語。石閔愣了愣,道,“多謝兄弟剛才——”“不必言謝,抬手之舉。”那人笑道。
石茓這時掙紮著出來,向前幾步便順勢倒在石閔的身上,“有沒有受傷?”他那番緊張,倒是讓石閔一時有些舉足無錯。白衣公子後退了幾步,屈身在地上撿起了塊紅絹帕,麵帶藹氣溫若茵湯,“這是姑娘身上落下的東西吧。”
石茓聽得別人叫他姑娘,麵子上立刻羞得陣陣紅暈,這間或當兒又不知該如何辯解,暖氣衝了皮相上,顯然他是把自己當成了女伴男裝的出遊小姐。石茓低頭接了帕子,見石閔也似沒有受傷便不再多言語,錯就錯了吧。
“恪……”白衣公子身後走來一個二十來歲的人,看裝扮也該是習武之人,他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滿。那白衣公子立刻轉身拜了拜,一時還不想離開,見來人麵子上的些許怒氣,猶豫著還是就此告別比較妥當。
一陣響脆的童音迎了過來,石閔還未看清便被一訝童抱了膝處,他晃了晃身形,一時想到今日的出行還真是事出無因,究竟是碰上什麼煞星了不成。那訝童卻是抱得越發緊了,臉上掛著淚痕,不遠處跑來一小列禁兵,領頭的是左衛將軍王安,石閔是認識的。他想著完了。白衣公子見有兵卒朝這邊跑來知是不能留了,遂又看了看石茓這才帶些不舍的神色走了。
王安遠遠得見了石閔的身影心中已是疑惑,越發近了後,看清果然是石閔,他在石堪身邊見過這個少年也聽得他的出身來曆,等他見到石閔側邊倚著的竟是南陽王石茓更是驚訝得閉不攏嘴了。
石閔本還想問那位白衣公子的姓氏,卻見他神色間若有急事的離開,又被不知哪裏來的訝童困住,隻能作罷。石茓也回了頭去看,見那人也正好回首,四目相對時,那公子揚起嘴角輾然一笑,石茓立刻轉回頭,臉上的赤潮還未完全退去。
王安一個拜跪,想叫世子又覺不妥隻得小聲說了,“兩位……公子……怎麼會在這裏?”那訝童見了王安像見了玄厲惡鬼似的,縮了石閔身後正欲逃開,被石閔一把圍了住,他“哇——”得一聲疾哭了起來,石茓趕忙蹲身把那孩子哄了過來。
“這是哪來的孩子啊?”石茓見那孩子身上著的竟是褐色憎袍,左斜右斜得套在這麼一個孩子身上,卻還畜著俗發,童兒似乎相當不滿自己這身打扮,上下拉扯著,哭喊著要媽媽姐姐。王安自然不便吐露事情,他信口說道,“是下將遠方親戚的孩子,小小年紀親人已故,這才出家投佛。”那孩子卻怒道,“你瞎說——我娘還活著呢。”他那一吼,讓王安尷尬得不知再說什麼,石茓猜了其中必有些隱情,欲要發問,卻遙見了一個僧人似踏蓮步走來,右手執一金仗,仗上套五環,隨著步履震顫著,一環扣一環,震出疊疊鈴音,顯了層層光韻。四周霎時間像是煙莽了乳白的霧氣卻沒有絲毫潮氣冷意,那僧人越發靠近,石茓本該注意他的相貌,可卻是像中了邪般隻被那雙漆黑的眸子凝了去,他想叫身側的石閔,見他隻是微張了嘴,神情呆滯,像是一時被定了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