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普遍的觀念裏,相對長生不老的諸神和輪回、循環往複的自然而言,人類的生命是有限的。所以,人擺脫不了自私貪婪的本性,因為人自從知道自己並非長生不老的時候,就沒想過要虧待自己有限的生命,也就有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普遍的人生態度。問題是這對人類來說並不是好事情,因為自然中很多資源都是不可再生的,如果這些有限的資源被現在的人類自私地掠奪和無止的貪婪吞沒的話,那麼後來的人類就會麵臨滅絕。
唯物論者是把精神建立在物質之上的,這種對精神的理解顯然是偏頗之論,他們認為隻有人在物質基礎上才能發展精神。比如說,一個人擁有了財富,他就有條件擁有精神上的享受,這顯然是迷瞪者的狹隘的思維。即便從物質的角度上來說,我們拋開這個很多人都找不到或看不到的上帝不說,我們依然不能把精神獨立出去,反而言之,作為物質的肉體也是不能獨立存在的。把兩個死屍放在一起,他們不能握手,不能談話,不能交流,一切都不能了,因為他們此刻就如兩塊冰冷的石頭的那樣的物質。而他們的精神主體,也就是靈魂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或者空間。那麼,有人就會問,靈魂存在嗎?我們看不到,找不到這個東西,因為靈魂不是一個物質實體,這樣說來,肉體的死亡和靈魂,也就是我所說的這個精神又有什麼關係呢?肉體的某個器官壞了,或者血液流盡了,人自然就會死,所以說,肉體是一個無關靈魂和精神的生命。這就是人類迷瞪的地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即便肉體沒有任何缺失,一旦靈魂得病,那麼他的意識也就隨之混亂了,甚至喪失意識,神誌不清了。靈魂是以肉體為載體的,靈魂的空間與肉體的空間是對立的,就是說精神空間與現實空間是對立的。空間對立論我曾提到過,比如我們夢中覺得合理的事情,到了夢醒後就覺得不合理了,說明夢中是靈魂所在的空間,而夢醒後又到了肉體所在的空間。這個關係就如白天和黑夜的關係,陰和陽的關係。我想過多的談論這些沒有必要,不是每個人都能開悟的,換句話說,人人都當下大悟,都成為神或者成為聖人,那麼也就沒有宗教信仰的必要了,人人都是聖人的世界也許更是一個可怕的世界,與自然一樣,萬物需要綜合平衡,世界才能存在。
既然是談到2012末日,那麼我們還是從實際出發,談論一些離我們生存的現實世界最近的內容。我們在這裏不說上帝是否存在的問題,就說假定有一個在自然之上的精神的實體,並將它作為創造和建立自然的實體。我們把這個“實體”不看成是上帝,否認神性與人性的合一,而把這個精神的實體看成是人自己的精神實體,這有可能嗎?自己的精神實體是什麼呢?是通過豐富自己的物質而為自己創造的那個精神嗎?渺小的人類把自己看得太偉大了,所以他們不再對上帝或者自然有敬畏之心了,所以人對自然的一切侵害變成了合法合理、天經地義的事。而與無限的宇宙比起來,人類是多麼渺小和卑微,宇宙難道是為了人才存在的嗎?自然界的一切難道都是為了人的緣故而來到地上的嗎?把上帝埋沒在人裏麵,埋在人的大腦思維中,任由說長道短,任由人來衡量上帝,猜疑以及評介……總之,上帝永遠是人類嘴裏的那個上帝。想把太陽的光環套入一隻指環,把大海納入一滴水中,以為太陽隻是為了人的眼睛而照耀的,這難道還不夠愚蠢嗎?這是多麼狹隘、卑下的“人的”想法。自然不僅僅是為人而存在,而人卻必須為自然而存在。即時我們不認識上帝,不理會上帝,但我們不能不認識和不理會這個作為人類存在的最後基礎的、幹淨的、純粹的、無神的自然。
也許這種說法會被有些人駁斥,因為他們對科學技術的迷信達到了任何東西也無法替代的程度,他們相信科學和技術能再生資源,隨著發展足可以讓人類在今後和未來的時代永遠生生不息。但還是存在問題,假如科學技術無法解決一些問題時,那麼人類也隻能麵對毀滅了。比如科學技術的發展對大自然的破壞——不合理開發以及不合理的開采嚴重地破壞了自然結構,威脅到自然的生態平衡,所以導致了氣候的反常,以及頻繁的地震、洪水、海嘯、火山爆發等等自然災害。有人還在反駁,說古代沒有自然破壞,但地震等自然災害照樣不斷發生。可是他們忽略了一個現象,就是古代的自然災害是非常少見的,也許還沒有2009、2010年兩年發生的災害多。除此之外,人類科學技術造成的危害有很多,空氣、水的汙染,物種的滅絕等等,都有導致人類提前毀滅的可能。據生物學家研究,這兩年蜜蜂的數量大量減少,就是因為一種病毒引起的,而如果有一天蜜蜂正的滅絕了,那將是人類致命的災難,就這一項就關係著人類的生存問題。
在我看來,人類對生命的普遍的認識都是錯誤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宗教信仰的人還處在迷瞪(Mideng)狀態,也就是心裏迷惑、糊塗的狀態。迷瞪不等於愚昧,愚昧是因沒有知識而落後的狀態,而迷瞪是因為沒有智慧而朦昧的狀態。如今經濟見長,科技進步了,但信仰文化卻喪失了。很多知識分子的學術生涯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他們的學術還都停留在很淺的地方,從來都沒有和沾著泥土的人道主義結合過,說到底就是沒有大徹大悟。也許他們是知識分子,但他們一輩子都沒有真知灼見。也有一些本來是知識分子的人,他們也許知識淵博,才高八鬥,但他們卻沒有智慧。在現實中他們自知擔負不起作為一名知識分子的責任,於是就幹脆和知識分子劃清界限,有公開聲明的,也有裝模作樣觀望的,沒事幹就寫一些無關痛癢的幽默,或自嘲,或調侃,或稍有暗諷,除此之外,他們沒有任何成就,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打算深入底層,與人民大眾站在一起。這也能理解,這相當一部分知識分子都在國家的科研單位,或在高等學府,他們養尊處優,被嬌生慣養著,誰也不會從黃金屋裏走出來鑽進茅草房,他們每個人都有當今中國知識分子那種典型的偽善,半身西服半身棉袍,表麵上看還像個人,因為他們誰也不願意自己撕開那張偽善的麵具。中國的母體很大,但我們的知識分子都不願去觸摸她的脈搏,也無興趣甚至無視於其中的意義,很多知識分子走的是利己主義道路,從目前來看,他們似乎打算永遠將“盈利的”學術和創作的道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再來看看我們時代的文學藝術。我們時代的“藝術家”和“作家”是古往今來最多的,也是最高產的,甚至有些還是最有“名”的,但我們時代的“藝術家”和“作家”是最無知的,最悲哀的。缺乏意義感是我們時代的藝術家和作家最嚴重的問題。或許他們有意義,但也僅止於個人的意義,也就是利己的意義。當今也有個別一些藝術家和作家追求意義,但他們沒有百折不撓的堅韌性,從缺乏信心直到喪失熱情。他們冷靜過,但最終成為冷漠,他們懷疑過,但最終成為絕望,最終的結果的是,他們對意義也毫無興趣了,變成了自私、冷漠而絕望的人,所以他們在文學藝術中追求意義也成為曇花一現。每天似乎都有“大作家”的大作問世,動輒上排行榜,動輒一鳴驚人,但是那些所謂的大作讀來乏味,這些物本主義的藝術家和作家缺乏信心和熱情,所以導致他們的作品缺乏意義感,以及主題深度,久而久之,連追崇他們的人也和他們一樣禁不住歎息,現實如是,我們永遠也無法改變它。所以“作家”隻能照它所是的樣子記錄下來,而無法提升它的價值,更無法賦予它人的意義。當前拜金主義橫行,使之追求純粹藝術和文學的趨勢越來越暗弱。當今之文學藝術,藝術家和作家似乎隻記得金錢,而忘卻了藝術和文學,他們沒有信仰卻有迷信,他們缺乏穩定可靠的價值體係和精神秩序,缺乏對上帝的敬畏崇拜世俗權力,所以,需要精神食糧的人們誤食“毒品”卻不覺察。那些缺乏信仰支撐者隻能無力和虛幻地感歎“人生如夢”,這一歎,歎出的是他們對拯救和現實的雙重絕望,除了名利,他們似乎別無所求。而事實上,當今之文學藝術很多被人們誤認為是優秀的,也隻屬於一個時代,它們的意義和價值也會隨著時代的結束而喪失。文學藝術與政治和經濟密切相關,但文學藝術的使命卻不是經濟,也不是政治,而是為芸芸眾生,要站到那些沾滿了眼淚和泥巴窮人中去;要為那些沒有發言權的老百姓說話,將他們的呼聲變成自己的作品。追求意義感的藝術家和作家所關心的是罪孽和拯救以及人的痛苦這類問題,雖然這樣的藝術家和作家也可能懷疑和彷徨、猶豫,但他們有明確的追求目標和穩定的信仰基礎,信仰賦予他們真正屬於人的價值和意義,賦予他們的生活以光明,而這些,是當今這些“盈利”藝術家和作家們永遠也享受和體會不到的。
有人把孔子評價為中國的蘇格拉底,我認為有失偏頗。在最深奧的靈性層次裏他們都是一樣的,盡管在興趣與才能、氣質與體質、精神與肉體等層次中他們彼此的差異很大。雖然孔子的大部分積極思想值得讚許,但他的一些消極思想也應該受到批評。在我看來,孔子的一生都是在追求物質。《論語·子路》篇載: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子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孔子是看不起底層人,甚至對底層懷有歧視,而他教人要做官,隻有做了大官,有了權利地位,就會使老百姓對你有敬畏之感。蘇格拉底主張人要敬畏天地,而孔子讓人敬畏人,崇拜權利。這裏有個小故事:春秋時期,孔子帶領弟子周遊列國,兩度在衛國沒能推銷他的“仁政”,隻好去陳國,經過宋、鄭兩地的劫難後,孔子繼司馬牛病後也相繼得病,一度昏迷。子路讓他向鬼神求禱,孔子則說“敬鬼神而遠之”,“敬”在這裏是慎重的意思,而並非恭敬的意思。就是說,要對鬼神這樣的事要慎重,他自己是不願接近的,當然也奉勸別人都要接近。孔子的精神世界是建立在物質的基礎上的,這與馬克思的某些思想如出一轍。所以當孔子一生追求地位而不得誌的時候,他就自嘲是“喪家狗”。可以說孔子是失去了物質基礎上的精神家園的“喪家狗”,孔子以及老子以及莊子的命運沒有蘇格拉底那麼悲慘,就是因為他們的中庸之道,在這一點上他們要蘇格拉底聰明。孔子在教育人如何通過學習能獲得更高的地位而受中國人追崇,但是蘇格拉底教人“越窮越像神”,這在人看來是墮落,是不求上進,所以他隻能被人民殺死。蘇格拉底的一生都在追求純粹的精神,他與孔子、老子、莊子等人雖然都是精神上的楷模,但境界卻高低不同。蘇格拉底生錯了時代,應該生在我們這個無比懷念他的時代。
像中國的老子、莊子,西方的蘇格拉底,以及基督教中的耶穌這樣的人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才是具有真正智慧的人。他們更接近神,是具有真正神性的人。在我看來,知識是知識,知識並不等於智慧,而智慧並不是普通的人容易獲得的。今人的安貧樂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安貧樂道,換句話說,如果他能夠獲得財富,他是不會安貧樂道的,隻有在物質麵前無能的人才會說自己安貧樂道,如果他有能力,他就會把真正的安貧樂道者看成是傻瓜。因為人普遍擺脫不了物質的誘惑和羈絆,他們的境界僅止於物質世界層麵上的智慧,而獲得大智慧的人往往是那些超越了物質誘惑及羈絆的人,他們擺脫了肉體的幹擾而生活在純粹的精神世界裏,所以他們是智者,是聖賢。他們對死亡從不恐懼,而且深信肉體有亡,靈魂不死。蘇格拉底臨死前有一句耐人尋味的話,當他鎮定地飲下毒藥時說:“現在我去赴死,你們繼續生活,到底哪個更幸福,唯有神知道。”是的,到底誰更幸福,唯有神知道,蘇格拉底自己也是知道的,因為他為自己能擺脫肉體而進入天國高興,所以他非常平靜,甚至內心是喜悅的。聖人的天賦都是相同的,對生死的觀念也是相同的,他們與迷瞪的人類在精神境界上有天壤之別。
與蘇格拉底一樣,中國的莊子對死的看法也是超然的,他認為人的死隻是擺脫了肉體,而靈魂卻在,去了另一個物質的世界或非物質的世界。這在莊子的故事裏是有記載的:莊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往吊唁。惠子見莊子正在分開雙腿像簸箕一樣坐著,一邊敲打著瓦缶一邊唱歌,全然沒有悲傷的意思,看起來好像根本就沒有死人這回事。惠子非常不解,就對莊子說:“你跟死去的妻子生活了一輩子,生兒育女直至衰老而死,人死了你不傷心不哭泣也就算了,但卻敲著瓦缶唱著歌,你這樣太過分了吧!”莊子說:“你說的不對吧。這個人她初死之時,我怎麼能不感慨傷心呢!然而仔細考察她開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隻是不曾出生而且本來就不曾具有形體,不隻是不曾具有形體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元氣。夾雜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變化而有了元氣,元氣變化而有了形體,形體變化而有了生命,如今變化又回到死亡,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運行一樣。死去的那個人將安安穩穩地寢臥在天地之間,而我卻嗚嗚地圍著她啼哭,自認為這是不能通曉於天命,所以也就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