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唱人:在路上](2 / 3)

長者大笑,說:“粗魯,神天天聽文雅的話,就想聽點粗魯的。看,這是一個大雞巴留下來!一根非凡的大雞巴!”

長者給他講了一個故事,當年格薩爾在魔國滯留多年,回到嶺國的路上,他想自己那麼多年日日弦歌,夜夜酒色,可能那話兒已經失去威猛了。當下掏出東西試試,就在岩石上留下了這鮮明的印痕。長者拉過他的手,把那惟妙惟肖的痕跡細細撫摸,那地方,被人撫摸了千遍萬遍,圓潤而又光滑。然後,長者說:“現在回家去,你會像頭種馬一樣威猛無比。”說完,就頭也不回到泉水邊研磨他的眼鏡去了。晉美苦笑,他不是下麵不行,而是上麵不行了。晉美又回到長者身邊:“老人家,我想去鹽海。”

“販鹽人總是成隊結夥,你卻這麼形隻影單,到鹽海去幹什麼?再說,鹽海那麼多,你要去的是哪一個鹽海?”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變低了:“薑國魔王薩丹想要從嶺國手中搶奪的那一個。”

眼睛不好的長者聽力很好,這麼低的聲音他都聽見了。他告訴晉美,這裏是當年嘉察協噶的鎮守之地,那些產鹽的鹹水湖離這裏很遠,在嶺噶的最北方。那裏鹹水的湖泊星羅棋布,沒有人確切地知道薑國魔王想要搶奪的到底是哪一個。長者歎息一聲,說:“要是嘉察協噶不死,那薑國國王怎麼敢去搶奪嶺國的鹽海?”

“老人家知道這麼多格薩爾的故事,你是一個‘仲肯’嗎?”

長者沒有回答,起身走在前麵。他就那樣走在前麵,來到了一座小山岡上,金沙江的一條支流在峽穀裏奔流。一個城堡的遺址,幾堵搖搖欲墜的夯土牆,這就是當年嘉察協噶在嶺國南部邊界的城堡的遺址。地上很多赭紅色的固化物,沉甸甸的像是石頭,但又不完全是石頭。長者告訴他,這是城堡的基礎。這是煉過的鐵礦石。建築城堡的時候,精通煉鐵之術的兵器部落把熔煉出的鐵汁和半熔的礦石一起倒進挖好的牆基中,冷凝之後的牆基便堅固無比。從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山岡,木質堅硬的灌木叢中,一道長牆蜿蜒著下到一個窪地,然後,爬上了對麵更高的山岡,那山岡頂上,是一座更為高聳的城堡的廢墟。山岡上,風勢強勁,兩座山岡之間一大片窪地,一條古代的大路曾經從中穿過。現在,那裏已是一片種植了很長時間的莊稼地了。老者說,這座山岡,和那座山岡上的建築遺跡,是嘉察協噶城堡的兩翼。中間窪地裏,才是城堡的主體,但那裏已經沒有一石一木的遺存了。老者坐下來,說他的眼鏡片用水研磨過後,還要用風來研磨。他說:“我知道你是一個‘仲肯’,所以帶你來看看這些真實的東西。年輕人,說說你有什麼感想。”

“故事裏的嶺國大的像全部世界,現在發現嶺國並沒有那麼大。”從格薩爾出生的阿須草原,到瑪尼幹戈,翻越雪山,到德格,再到這個地方,他且行且停,也就走了十來天時間。

長者正色說:“那是嶺國初創之時,後來就很廣大了。從這裏出發,沿著金沙江兩岸一直下去,嶺國的大軍征服了南方魔王薩丹統領的薑國,南方的邊界就很遠很遠了。那裏冬天的草原上也開滿了鮮花。”

“那時嘉察協噶已經犧牲了。”

長者臉上出現憤憤不平的神色:“是啊,他可是嶺國最為計謀周全,最為忠心耿耿的大將了。”

“那麼,出征薑國的時候,是誰掛帥?”

長者很銳利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那個在收音機裏演唱的‘仲肯’嗎?你唱得多麼好啊!”

“可是,我的腦子不清楚了。”

長者戴上研磨得晶瑩透亮的眼鏡:“哦,你真的是神情恍惚,難道神要離開你了?你做了什麼讓他不滿意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

“你問我什麼?出征薑國是誰掛帥?告訴你吧,薑國人怕我們的大英雄嘉察協噶,要是嘉察協噶在,他們怎麼敢來搶嶺國的鹽海?”

晉美又提出了同樣的問題:“鹽海在哪裏?”

鹽海當然在更北方的草原上,但要去到鹽海,薑國的兵馬就必須從這裏經過。長者的興趣不在地理,而是在誰對嶺國更為忠誠上。薑國一敗在鹽海邊,年輕的王子被霍爾國的降將辛巴麥汝澤生俘,然後,嶺國大兵南下討伐薑國,長者說:“嘉察之外,最忠誠的大將就是丹瑪了。遠征薑國就數他功勞最大!”

“是他殺死了薑國最後一員大將才瑪克傑。因為聽從了他的建議,嶺國的鐵騎不走江邊容易被封鎖的峽穀。”長者指了指峽穀兩岸的高山。從下麵望去,那些峰頂尖削,插入藍天如利劍一般,但熟悉此方地理的人都知道,上麵往往是平曠的高山草甸,正可縱馬奔馳。而到了需要的時候,對河穀中那些需要攻擊的目標,大軍猶如洪水傾瀉而下。

長者帶他來到山穀裏一個村莊。那裏每一座房子都還是城堡的模樣。老者的家也在這個村莊。金沙江就在窗外的山崖下奔流,房子四周的莊稼地裏,土豆與蠶豆正在開花。這是個被江聲與花香包圍的村莊。長者一家正在休息。三個小孩麵孔髒汙而眼睛明亮,一個沉穩的中年男子,一個略顯憔悴的中年婦女,他們臉上都露出了平靜的笑容。晉美想,這是和睦的一家三代。長者看看他,猜出了他的心思,說:“我的弟弟,我們共同的妻子,我們共同的孩子,大兒子出家當了喇嘛。”長者說:“哦,你又不是外族人,為什麼對此感到如此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