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促不安的大腦*太難還是太容易*從靜入定*定到正定*定與潛意識
記得小時候看《西遊記》的時候,我們常常打抱不平,憑什麼武功高強、降妖最多的孫大聖,隻能做個副手?憑什麼白白嫩嫩、毫無魅力的唐僧,卻被授予念緊箍咒的特權?直到長大以後,我們才逐漸明白一個道理——原來“組織”選誰當領導,除了業務能力外,還有更重要的考量。
那唐僧的哪一點額外突出,甚至無人能比呢?回憶下取經路上的“唐僧事跡”:他在饑寒交迫時沒動搖,在徒弟與白馬離開時沒動搖,在被俘、備煮時沒動搖,最為大家津津樂道的是他在美女妖精前沒動搖!用兩句話總結就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用一句話點讚——“定力過人!”
這與“一不高興就離隊”的孫大聖和“一高興就留下”的豬二弟,形成了鮮明對照。看來“組織”決定完全正確!選領導的要求,與我們對“強大內心”的追求不謀而合——都要看有沒有不受外界影響的“定力”。
這是否意味著我們身體一動不動,大腦一片空白呢?不,空空如也的大腦並不“強大”,相反十分脆弱,它既抵禦不了煩惱,也抗拒不了誘惑。隻有內在智慧,才會讓我們具備如如不動的“定力”。因此,“提升定力”與“轉化智慧”,對應同一個命題的兩麵。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兩個看似遠在天邊的目標,都可以通過一個近在眼前的過程來實現——靜坐中的“正定”。有些朋友感到詫異:“不就像睡覺一樣坐著嗎?能有這麼神奇?”你的觀察沒有錯,懷疑也不奇怪。但如果其中的道理顯而易見的話,我還有必要寫這本書嗎?而你還有必要讀這本書嗎?
在開始之前,我得先給你些心理準備。因為如果這是各位第一次靜坐練習的話,很快會大吃一驚——為什麼看似如此簡單的動作,讓自己那麼的不習慣!
*局促不安的大腦
其實真正不習慣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大腦。
按說這可以預期的。我們在第五章已經介紹過了,人類在生理上就喜歡習慣模式,因為這是最省力的模式。相反,任何新生事物都會要求大腦重新適應,也要求身體重新適應,這都耗費比習慣模式更大的能量。
舉例來說,有一天你終於下定決心去學瑜伽,這本是一件好事,卻又是一件要適應的事。因為你要去找到新的上課地點,要用新的時間表。真到練習時間了,還要做很多新的瑜伽動作,尤其要那種把兩腿從背後卷到頭頂的動作!這容易適應嗎?
但是靜坐中的不習慣,卻遠遠超出預期。它隻會比瑜伽課的例子更糟。為什麼呢?因為瑜伽課僅僅造成了四肢的不適應,而靜坐則會造成大腦的不適應,四肢不高興還在其次,大腦可是我們意識的中心,如果要得罪身體的某一部分,千萬別得罪我們的大腦!
馬上我們就會發現,後果很嚴重。當靜坐開始的時候,即使身體看起來安靜,頭腦裏卻妄念紛飛。這時,你才真正認識到“念頭不是你”,它們無人控製,也無法控製。
有人懷疑,是不是因為靜坐才跑出來了這些念頭呢?不。事實上,我們平時的念頭更多,多到無法分辨,多到意識不到,多到自己一直被淹沒在念頭的海洋之中。隻不過當靜坐中,靜到非常之靜的時候,我們才開始覺察到念頭的嗡嗡聲。即使這些已經比平時少很多的念頭,也仍然讓大腦局促不安。
為什麼會這樣?因為靜坐不是練習別的,而是練習“不想”!奪了它的飯碗,它能高興嗎?大腦不怕思想之苦,但就怕不想之苦;不怕動之苦,就怕靜之苦。以我自己的體驗為例,當我在家中寫這本書寫到很累的時候,有時會抽出半小時去靜坐。寫作和“坐”哪個更累呢?按說寫作是件頭疼的事情,世界上所有其他大腦都會同意這點。但我的大腦卻不這麼認為!怎麼知道的呢?因為當我“坐”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次,大腦中的念頭會提醒我回到電腦前麵,但很少出現我在電腦前麵的時候,有念頭提醒我回去“坐”的情況。別忘了,這可是本書作者的大腦,它明明知道我在推廣什麼,卻完全拒絕配合。當大腦提醒我回到電腦桌的時候,並不是因為熱愛寫作的緣故,它隻是在說:“請恢複思考!”哪怕隻一小會兒“不想”,大腦也很不願意。
還有一個讓大腦感覺不安的原因,就是我們很快開始的狀態——既包括正定,也包括正念——將要求自己“向內”關注,不再“向外”關注,這意味著大腦的觀察方向將發生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回憶一下這輩子我們關注的事情,是否毫無例外地都是外部世界?比如家人、朋友、上級、老師、同事、城市、風景?就是忘記了,我們還有一個內部世界。除非出現了疼痛,我們很少去體會“身體現在怎麼樣”,“感受現在怎麼樣”,更沒有時間去審核“念頭現在怎麼樣”。在這點上,每個人都差不多,我們“對內”的認知都很有限。
但有些朋友不同意這種說法,他(她)們說:“我不是經常反省自己,反思人生嗎?”估計你說的是我們從小就學的所謂“三省吾身”吧,那根本是兩件事!因為“三省吾身”,還是要求我們檢討自己在外麵做了哪些壞事,其實那還是在“向外看”,不是“向內看”。
現在,恐怕是人生中的第一次,我們不僅要求大腦“不想”,還要求它調轉方向。兩件事加起來,讓大腦對靜坐練習很不習慣!
這當然也與性格有關,本來好靜的人來講,還容易適應一些,但對性格外向的人來講,就更體驗到煎熬般的局促不安。因為這些朋友太愛熱鬧了,習慣了怎麼與別人約會了,反而忘記了怎麼與自己約會,從來還沒有與這個最親密的“自己”約會過。那就先從觀察自己的“心”開始吧。
這正是蘋果公司的喬布斯關於“入定”的描述:“如果你僅僅坐在那裏觀察,你會看到你的心是多麼不安,如果你試圖去平複它,隻會使事情變得更糟,但隨著時間,它會平複的。當你的心安靜下來的時候,你會感到更大的空間,聽到更細微的聲音,你的直覺會開花,你會更與當下同在。你會看到當下在眼前延伸,你會看到比以前更多的東西。”誰知道呢?沒準他想象著iphone的未來吧。
大腦(心)怎麼表達它的不安呢?像手機來電一般,源源不斷地冒出“念頭”。所以當靜坐的時候,不要以為“我覺得時間到了”,是念頭在提醒你時間;不要以為“我覺得有些無聊”,是念頭覺得很無聊;不要以為“我想起身了”,是念頭想起身了。真可謂“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它們都指向同一個方向——“請立即放棄”。
這就回答了一個常見的問題,靜坐練習會帶給我們快樂嗎?
還用問嗎,當然不會!大腦很不習慣,念頭很不滿意,它們怎麼會讓你覺得快樂呢?起碼剛開始的時候,完全與快樂相反,因為這時候念頭還太強,“定力”和“覺知力”還太弱。念頭明明知道你坐得腿疼得受不了,為什麼故意提出這個問題:“你快樂嗎?”因為一下擊中要害啊。如果你失望了,放棄了,它就得逞了,但你也體會不到正定的效果了。
“那你是說,最後我就快樂了嗎?”答案是“還是不會”。當我們的“定力”和“覺知力”增強,念頭減弱的時候,會體驗到另一種感覺,但這種感覺仍然不是快樂。
這還真有點讓人失去了目標!可我要反問的是,什麼是靜坐的目標呢?
其實,糾結於這個問題的,十有八九是目標性很強的人,隻不過這次他們瞄準了“快樂”,並且希望通過靜坐練習立即體驗。這些朋友在一生中的大多數時光都被明確的“任務”所驅動,因此很難忍受一件看似毫無目的的“任務”。而我們進行的靜坐練習,恰恰是短期沒有目標長期卻有效果的事情。從這個意義上講,精英人士比普通人更難開始,男性比女性更難開始,想得多的人比想得少的人更難開始。為什麼呢?因為思維啊!思維會瘋狂地阻撓你進入這一“不想”的過程。這類人群不僅難開始,即便開始,他們也最容易找借口從坐墊跳下來。
雖然“坐著不想”最難被思維狂接受,但也恰恰最適合思維狂。因為他(她)們往往是心最不靜的人,試想,每天思緒澎湃地和人周旋,心裏能平靜嗎?這些朋友如果堅持靜坐練習就會發現,真沒有其他任何方法平靜自己無法停止思考的大腦。除了靜坐練習,隻有靜坐練習。
所以,當我聽到有些朋友把放棄的原因歸咎於“沒有覺得快樂啊”,我的回答是“沒錯”。但首先,需要吃一點苦才會有效果;其次,這本來就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因為靜坐練習帶來的不是“快樂”,而是一種“深深的靜、淡淡的喜”。事實上,整個“心的鍛煉”都在苦中尋樂。
除了“快樂不快樂”這個常見誤解以外,還有需要澄清的是:有人把靜坐練習想得太難,也有人把靜坐練習想得太容易。那麼它到底是難呢?還是容易呢?
*太難還是太容易
兩者都不是。剛進入靜坐練習的人最容易放棄,甚至第一次就放棄,理由雖然很多,但歸根到底在於錯誤預期。
“太容易!”這是一個極端。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很多人把靜坐練習當成了普通地“坐在那裏”。因此奇怪,這有什麼難的嗎?我開會不也“坐”過一個小時嗎?看電影不“坐”過兩個小時嗎?打電腦不“坐”過一天嗎?打麻將不“坐”過幾天幾夜嗎?而實際上重點並不在於“坐”,而在於“不想”。這就差別很大了!這就很不容易了。
小看靜坐練習的朋友一試就會發現,自己根本坐不住!十分鍾起身很正常,二十分鍾起身也很正常。有個朋友據說靜坐經驗好幾年,但沒有突破過三十分鍾。每次遇到這種“坐”進行不下去的情況,我都問這位朋友:“為什麼起身了呢?”
他有時說“我腿疼”,有時說“我姿勢不對”,有時說“我忘記了一件事情”,有時說“我覺得沒有感覺”,有時說“我覺得是在浪費時間”,有時說“我沒有體驗到快樂”,有時說“我覺得要一步一步來”,有時說“我覺得今天已經達到目標了”……如此等等。
我要說:“朋友,最終的結果是你起身了。”其實,我一句話就可以頂回所有這些借口:“是誰讓你這麼想的?”估計對方一愣,然後沉默。沒錯,是念頭讓他這麼想的。
“太難!”這又走入另一個極端。
如果說第一種錯誤預期是很快見效,那麼這一種則是遙遙無期。順著這個疑問,念頭會繼續讓你動搖:
“是不是這種方法不適合我啊?”
“是不是我的姿勢不正確啊?”
“是不是要問下老師再繼續啊?”
“是不是別人都沒有我這種情況啊?”
“是不是我的腿會斷掉啊?”
“糟糕,我的腿一定已經斷了!”(靜坐史上的首例)
兩種極端都會讓各位的正定之旅提前結束。這就是為什麼開始前要做好心理準備的原因。實際情況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什麼也不想”,既沒有那麼容易,也沒有那麼困難。
想象放在桌上一杯渾水吧,我們怎麼能讓它變清呢?答案是我們無法“讓”它變清,任何的行動都隻會讓這杯水變得更渾濁。唯一能做的是“等”它變清,最好的行動就是沒有行動。時間長了,泥沙自然會沉到杯底,水自然會越來越清澈,這就是“無為而靜”的道理。
因此,當靜坐練習的時候,把自己想象成這杯水吧,讓大腦隨著時間安靜下來,讓念頭隨著時間沉澱下來,讓你的“心”隨著時間清澈起來。時間,隻有看著時間靜靜地流過,才能達到這個效果。
就像這杯水一樣,靜坐真是一種溫和得不能再溫和的“運動”了,基本上適合於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隻要你沒有大病重病在身,我可以肯定地說,你不僅適合靜坐練習,而且隻要養成習慣,最終還可以成為“入定”的高手!
這需要多長時間呢?本行業的標準回答是“因人而異”。
如果你去問某大師的話,估計十有八九問不出結果。他會說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永遠也沒有“機緣”。但這個沒有回答的回答,可能會讓某些學員“發瘋”的,尤其是對我這種要知道清楚才開始的人來講。因此,既然本書的目的是“真實有用”,那這裏就破例給出個大致的指南吧。
如果按照正確的方法去練習,初學者需要三個月左右的“適應期”,然後需要三到七年的時間“身心發生很大變化”。注意,既不是三天,也不是三十年,更不是神秘的遙遙無期。三到七年算長嗎?其實一點也不長。想想自己,已經在念頭的控製下生活了幾十年,這段自我平靜的旅程真不算什麼。
除了“太容易”和“太難”以外,還有一種誤解我們簡單提過,這項運動“看著有點怪”。如果是你自己覺得“怪”還好辦,我寫這本書,就是在幫你做準備啊。盡管讀到最後你可能會有更多的問題,但應該覺得靜坐練習一點也不奇怪才對。
如果是你家人覺得靜坐練習很“怪”,就需要給他們一些簡單的說明了。這樣才可以確保他們不會在練習的時候貿然衝進房間,或者發出可惡的笑聲。放心,不用太久,當周圍的人看到你的效果之後,會很羨慕的。以後,他(她)們再看到你“入定”的時候,會覺得你每天都在度假!
我可以用自身的體會為此見證。靜坐練習隻是本人修心方法的一種,但卻是其他方法難以替代的一種。如果說有什麼最直觀的好處,就是每天晚上讓本人睡個好覺。別小看這點,對像我這樣在商業中接觸世俗利益,尤其是麵對競爭壓力的人來講,入睡並非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確實,大家都講自我平靜,都講在世俗中修行,但是否真正做到,是否是句空話,最直觀的檢驗就看睡眠。除了商業以外,我想隻要可能用腦過度的職業無一不讓人煩惱。比如我寫這本書,按說應該是種享受吧,起碼最初是這種感覺,但當完稿的時間逐步接近的時候,就開始變成一種折磨。為什麼呢?因為寫作也讓人妄念紛飛,寫到興奮之時,難以入眠,寫不下去之時,同樣難以入眠。
而讓妄念平息的最好方法,我的親身體驗,就是睡覺前三十分鍾的“坐著不想”。有時候不到三十分鍾就開始昏沉,那最好,就此上床。而另一些時候,三十分鍾還興致盎然,那糟糕,還要換一種方法——接著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