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點補充,就是成功人士“淨相”格外重。什麼叫“淨相”呢,簡單地說,“淨相”分為兩種——容易被察覺的“淨相”是看不慣別人,不容易被察覺的“淨相”是分別心。我隨便舉幾個例子,“我是好的,你是不好的”,“我是有道理的,你是沒道理的”,“我的方法是對的,你的方法是錯的”,“我的人生是有價值的,我看不慣你的人生價值”。
“我是優秀的,你沒我優秀,因此我應該過得比你好”。但如果別人比你過得好了呢?那後果就難以想象了。除此以外,“淨相”很重的人特別強調自己站在“道理”的一邊,因此特別愛用自己的“道理”給自己帶來額外的煩惱,等到後麵“觀淨相”的專題,我們再詳細分析。
細心的朋友可能問了,“上麵說的精英的煩惱,並不等於抑鬱症啊”。沒錯,精英們也常常這樣為自己開脫的。很多人認為煩惱歸煩惱,但抑鬱症離他們還很遠。這些看似久經煩惱的精英們,怎麼會精神出問題了呢?
因為促成抑鬱症的打擊都是突發的,突然到人為的聰明都難以預測的程度。不外乎三種——事業上的打擊,或身體上的打擊,或感情上的打擊。有些精英狡辯說,我每天都在處理危機啊。是的,精英們的生活經常像過山車一樣,處於持續的刺激之中,精英們往往通過自己高超的控製技巧化險為夷,怕就怕遇到“事情失去控製”,失控到看不見希望的危機。
因此,我要補充的最後一點,就是精英們的心理素質未必想象得那麼強大,別看他們的控製欲強,但受過的“失控訓練”其實比常人要少。
什麼是失控的感覺?無依無靠,不見出路,根據統計,這是抑鬱患者最大的壓力來源。你可能說“普通人也有控製欲啊”,沒錯,但區別在於,一是有強度的不同,二是普通人往往習慣了無法控製自己的生活,習慣了對未來無依無靠,而成功人士實際上缺乏這種免疫力,一旦感到失控,就感到難以接受。
還有的朋友自信地說“不怕,沒有我過不去的坎”。這簡直是一句天大的謊話,拿破侖在遇到滑鐵盧以前是這麼想的,尼克鬆在水門事件前是這麼想的。項羽在垓下之戰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他早看到這本書的“講和”一節,就不會因為一次失敗而霸王別姬了。精英們往往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以為自己聰明過人。事實上,聰明不等同智慧,更不等同心理素質。精英們具備成功所需的聰明,但未必有度過低潮所需的智慧和心理素質。
親愛的精英朋友,這些觸到了你的痛處了嗎?如果是的話,那隻是因為我真心地希望能讓你回歸平靜。
那麼這本書能幫上忙嗎?也能,也不能;可能非常有效,也可能完全無效。這取決於,是你在控製念頭,還是念頭在控製你。
有點悖論的是,誰在讀這本書呢?是你的念頭。看來它還屬於比較善良的一種,感謝它讓你堅持讀完吧。
如果你是一位抑鬱、焦慮、憤怒、指責、後悔、憂慮的精英人士,那麼要讓這本書對你真正有效的話,我的建議就是“加倍”兩個字。這本書中的所有概念,請“加倍劑量地理解”;這本書中的所有方法,請“加倍劑量地運用”。
為什麼呢?
因為你的胡思亂想的能力一定是別人的兩倍,因此,你所需要的“心的鍛煉”也需要是別人的兩倍。如果確實能這樣做的話,那本書可能對你非常有效,甚至成為你自我平靜的不二之法。這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如果說精英的煩惱是特定身份所帶來的,我們再來看看另一種環境因素。
*日式的壓抑
這是我們要關注的第二類抑鬱的高危人群。隱患不在於個人,而應歸咎於一種壓抑的集體。
所謂集體,可以是一個大集體,也可以是一個小集體。大集體可以大到國家或城市,小集體可以小到公司或家庭。既然劃分集體最容易的方式就是按照地域,那麼本章的例子難免涉及一些地域差異。在此需要聲明,不是歧視,僅僅是差異。尤其我這個人一向反對歧視——每個人都可能是歧視的受害者,因此誰也別歧視誰。
奇怪,怎麼一提到集體壓抑,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日本。
日本給我最直覺的印象,就是整齊劃一。
記得一個叫《黑衣人》(MenInBlack,1997)的科幻電影吧,我並不是說日本人是外星人,我隻想用“黑衣人”這個詞。在日本的街上,尤其是高峰期間的地鐵站口,你能看到浩浩蕩蕩的上班人流。與北京、紐約、巴黎的雜亂無章不同的是,你在東京大阪看到的是清一色黑衣黑褲的人流,日本的朋友可能習慣了,感覺不出來,甚至反駁說:“其他國家的人也穿黑色西裝啊!”沒錯,但沒有一個國家像日本那樣整齊劃一。
還有一件事情很搞笑,就是經常有西方的朋友問我:“你能一眼認出中國人、韓國人、日本人嗎?”這個問問題的家夥肯定覺得我們東方人長得一模一樣。我的回答是,從麵孔我倒無法區分,但有一個小技巧可以一眼看出是哪國人。比如,一個飯館裏麵進來四五個男人,清一色的黑西裝,清一色的黑包,而且沒帶女人和小孩的話,那肯定是日本人了。與之相反的,就是服裝各不一致,並且有男、有女、有小孩的,那肯定是中國人了。介於兩類之間的,就是服裝不一致,但或者清一色男人,或者清一色女人的,那一定是韓國人了。
日式的這種“整齊劃一”,與我們的主題有什麼關係嗎?有。
它透露出來的信息是一種來自集體的壓抑。不僅自己壓抑,還要求共同壓抑。之所以要單獨討論集體壓抑,因為它更容易令人麻痹,因而危害更大——本來環境因素要負很大責任,但當事人往往察覺不到這點,反而歸咎於自己出了問題。
這正是集體壓抑的秘密!抑鬱這件事被“製度化”了:社會規則、學校教育、文化習俗對個人形成了全方位的包圍。“製度”既合法又合理,甚至被稱為一種社會美德。比如,日本小孩從小要學習的第一智慧就是“避免與眾不同”,因為“出頭的釘子會挨打”。日本小孩從小要學習的第一美德是“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怎麼做到這點呢?大家都一樣就好啦。還記得弗洛伊德的理論吧,他認為精神疾病的根源在於對痛苦記憶的壓抑,隻有追溯到壓抑的根源——性本能或童年的創傷,心理障礙才會煙消雲散。如果弗洛伊德穿越到日本的話,他一定有做不完的精神分析,因為整個社會從小就開始抑鬱。
集體壓抑導致集體麻痹。社會中99%的人會認為壓抑是正確的。因為從小就是這樣,父母也是這樣,社會都是這樣,遇到煩惱就在自己心裏壓製下去,直到出現精神疾病。如果不幸你是那1%不壓抑的另類,周圍的一切都在暗示你,社會是正常的,你是不正常的。
這些“另類”中的一部分有時爆發性地走向另一個極端。這就是為什麼一些深具日本特色的案件讓我們覺得匪夷所思,一是隻能用“慘烈”來形容,二是與我們對日本的印象反差太大,就好像從前一秒的“忠犬八公”一下子跳到了“午夜凶鈴”似的。我們來看看兩則報道:1995年3月20日,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造成12人死亡及其5,510人以上受傷;2007年5月15日,福島縣會津若鬆市的一名17歲少年“弑母”後提頭自首。
與其他國家缺乏想象力的犯罪相比,日式犯罪的手段多麼奇特!說白了,就是把壓抑了一輩子的怨恨一下子釋放出來了,難怪近來日本優秀的推理小說和恐怖電影層出不窮,難怪東野圭吾靈感不斷,難怪當我看完老師狂殺三十名中學生的電影“惡之教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但願不要哪天讓我在日本新聞中看到!
相關統計也印證了這點。即使在完善的醫療體係下,日本仍然是精神疾病最嚴重的國家之一。日本政府統計數據表明,超過50%在其二十多歲或三十多歲死去的日本人是死於自殺,這使日本成為G7國家中唯一的“自殺是青年第一死因”的國家。
我們以“日式”作為集體壓抑的代名詞,但不表示隻有日本人才壓抑。隻要你生活在一個整齊劃一的環境裏,被要求“放棄一切個性”,你就可能不自覺地承受著抑鬱的環境隱患。
可能有人問:“社會不統一,怎麼保持高效呢?”我覺得關鍵在於要掌握一個度。人是千奇百怪的動物,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整齊劃一”對集體而言未必是件好事,對個人而言就肯定是件壞事。當壓抑超過了一定界限,對集體也會變成壞事。比如日本政府一方麵在抱怨社會上精神疾病的增加,另一方麵又通過語言、教育、移民等限製對外來文化采取很不寬容的態度,這真是相互矛盾的事情。
又有人問了,“集體主義不是美德嗎?”沒錯,人類是集體的動物,從遠古時代開始,集體主義就是我們祖先的生存法則。但是集體主義和集體壓抑有必然的因果關係嗎?沒有。兩者的區別在於前者是發自內心的,而後者是靠製度強加的。發自內心的集體主義屬於儒家理念,而靠製度強化的集體壓抑則屬於法家思維。
看來這都是商鞅、韓非子開始惹的禍,從那時起的兩千多年來,我們東方民族就特別容易走上集體壓製的道路,從秦始皇開始,就試圖去統一語言、統一道路、統一思維,萬幸的是,最後一點他還很難做到。他不再靠百家爭鳴去啟發人們的智慧,而是靠摧毀個人去創造“集體”的輝煌。但奇怪的是,時至今日,還有一部分人特別享受集體壓抑的生活,我們不是看到社會上總有人為壓製和專製叫好嗎?不知道這些人去參觀兵馬俑的時候做何感想,想象一下,如果自己被當作那七十萬“劃一埋葬”是怎樣的感覺?在此,我由衷地要為陳勝吳廣這兩位自由思考的農民叫好。在兩千年以後的今天,當你僅僅因為不同意見而被社會攻擊的時候,起碼不要像兵馬俑一樣原地不動。
回到擺脫壓抑這個話題上,我倒不是要你去揭竿而起。畢竟改變環境隻是成功率較小的一種選擇。除此以外,你還有另外一種選擇,那就是惹不起躲得起。
這似乎是最現實的一種可能。
*走出抑鬱也沒捷徑
要解決生理疾病,我們可以吃藥。那要解決環境問題呢?隻有“移民”了。
未必非要換一個國家,其實隻要擺脫容易抑鬱的環境就可以了,可以是離開一個壓抑的社區,或者離開一個壓抑的城市,當然,也不妨離開一個像日本一樣的國家。
我還是用“不壓抑”的實例來說明吧。奇怪,不知道為什麼提到“不壓抑”,我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印度。
與日本的靜和淨相比,印度給訪客的感覺就是髒和亂。與到達東京成田機場時靜得像沒人似的秩序相對比,一到孟買,你立即體會到一種鑼鼓喧天的混亂。如果你有幸到訪了恒河,我們心中的聖河,你會發現洗衣服的、洗澡的、大小便的什麼都有。如果你很幸運,遠遠的恒河上遊還可能飄來一具屍體。有人解釋說,這可能是因為印度熱。因為熱,很多印度人橫七豎八地睡在橋洞裏麵;因為熱,很多印度人上班穿著拖鞋;因為熱,很多印度人衣服穿得鬆鬆垮垮;因為熱,很多動物都跑到大街小巷上了。我覺得有點道理,但也不對,因為新加坡更熱,這些現象卻都沒有!還有人解釋說,是因為印度的宗教。因為宗教,印度人相信來世,所以不重視現世的幹淨整齊;因為宗教,印度人相信不垢不淨,因此幹淨和不淨本質上沒有什麼差別。好像這更合乎邏輯。
不要以為我在貶低印度。相反,我是為了讚美它的積極一麵。如果說,“淨和靜”產生了一種壓抑的文化,那麼它們的反麵就能產生了一種樂觀的文化!印度的這種集體髒亂對心理健康有明顯的效果,因為各種證據都顯示,印度人是世界上精神最樂觀的民族!哪怕一半左右的人口生活在沒有潔淨水沒有下水道的環境裏,他們也沒有對社會的不滿,他們仍然認為印度是世界上的先進國家之一。好吧,即使現在的印度比美國和歐洲差(差一點點),但這種情況在不遠的將來一定會改變!
看看,我收集了一些近期報紙的標題——路透社報道:“全球消費信心下降,印度最樂觀。”紐約時報報道:“印度人是對經濟前景最樂觀的。”華爾街日報調查:“印度人對退休生活最樂觀。”這不是一個治療抑鬱和抑鬱症的聖地嗎?
我們介紹完了抑鬱的生理因素、心理因素、環境因素,總結一下就是,不僅修心沒有捷徑,連走出抑鬱也沒有捷徑。
那麼接下來,如何實現耗時最長、效果也最持久的心理因素的改善呢?雖然一言難盡,但有一點明確的是,這與本書的內容密切相關。
我們的大致方案如下:
第一,與念頭拉開距離——“覺醒”。我們知道抑鬱的根源在於負麵的念頭,而念頭是無法用念頭來對治的,解決的辦法就是必須把“覺知”這個製高點培養起來。
第二,糾正認知錯誤——“正見”。我們介紹了人生正見的三把鑰匙。既然抑鬱來自失落感,那首先“感恩”和“講和”就是很好的糾正,不管是對自己、愛人、社會、世界,都報著感恩之心和講和之心。既然抑鬱還與對未來的預期有關,預期越高,失望越大,那麼“活在當下”和“回到當下”也是很好的辦法。
第三,提升心理素質——“心的鍛煉”既然對抑鬱和抑鬱症而言,光靠理念的作用是有限的,那麼我們就要為自己鍛煉出一顆“強大內心”。
第四,控製生活中的負麵思維和負麵情緒——“觀”念頭、“觀”情緒。為什麼我們不直接“觀抑鬱”呢?別忘了抑鬱作為一種混合體,我們必須找到抑鬱背後的根源,然後用“觀”的方法控製念頭和情緒。
最後,重新審視人生——“精進”。既然抑鬱症的可怕之處在於失去人生的希望,我們就需要檢討我們寄托全部希望的東西是否真得那麼重要,也許我們應該建立更細微的目標,也許我們應該重新體會生活。
前麵兩步我們已經講過,而後麵三步我們尚未開始。看來本書在此承上啟下,也在此轉折。
這裏是第一部分的終點。
回憶一下我們取得的進展:從“念頭需要覺知”,到“正見需要體悟”,到“兩座大山”——潛意識與習性,到“正能量治不好抑鬱”,至此,我們得出結論——勵誌未必有效,修心沒有捷徑。
下麵怎麼辦?
別擔心,作家卡夫卡說:“一本書應如一柄冰斧,劈開心中冰封的海。”我們剛指向“冰山”,還沒揮動我的“冰斧”呢。
這裏也是第二部分的起點。
雖然說勵誌未必有效,但或許,克服潛意識和習性阻礙有“非常規”的辦法?
雖然說修心沒有捷徑,但或許,“自我平靜”需要更完整的鍛煉?
請把下麵部分理解為“勵誌的進階課程”吧。讓我們看看平靜是怎麼煉成的。
§§第二部分平靜是怎麼煉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