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列火車,哪個對我們更重要呢?
由於第二輛列車是隱形的,我們隻能通過它的影子來觀測,因此,永遠無法給出定量的比較。但是,根據已知的研究判斷,與意識相比,潛意識屬於基層的起支撐作用的係統,它起源更早,承擔的工作量更大。
首先,潛意識一直默默地支撐著人類的進化。就像我們在第二章中介紹的“魚類腦”和“爬行腦”——人體中受潛意識控製的有關我們生存的基本需求部分。對這些基本需求而言,進化為潛意識起碼有兩點好處。
一方麵,潛意識讓我們內在身體運行實現90%以上的自動化。比如我們的呼吸和心跳,如果沒有潛意識控製,我們很可能會忘記呼吸或者忘記心跳,幸好潛意識被委以重任,真是謝天謝地!
另一方麵,潛意識讓我們對外在環境做出最快的反應。比如在遇到威脅時候,腎上腺素的自動分泌會觸發全身緊張,這讓我們的祖先在最短時間內能全力迎戰,或者拔腿就跑!考慮到非洲大草原上競爭對手們的實力,對我們祖先來講,拔腿就跑可能比全力應戰更重要。當見到獅子的時候,幸好他們還來不及想,潛意識就已經把腿抬起來了。可見不是意識,而是潛意識,才讓人類生存了下來。
其次,潛意識承擔著更大份額的工作。我們每天的行、住、坐、臥中的大部分動作,看似輕鬆而漫不經心,實際都被潛意識默默地承包了。這句話反過來說就是:潛意識控製著我們大部分的生活。“被潛意識控製”,你可能不願意承認:“不對啊,我醒著的時候,都是自己決定的?”其實,你決定的部分非常有限,如果全部意識都讓你知道,你會瘋掉的。因為我們身體中需要處理的事物太多。
打一個比方,大腦就好像一個龐大的通用汽車公司。在裏麵,意識就好像幾十個人的董事會,而潛意識,就像下麵的十萬名員工、上百萬個製度、上千萬個流程。誰在運行這個通用公司呢?真是很難說。好像每次出鏡的都是董事會成員,其實他們隻負責公司0.01%的非常規事務,美其名曰“重大決策”,而公司中99.99%的事務都屬於常規事務,是由下麵的員工根據製度和流程在自動完成的。比如交煤氣費、交水電費這些雜務,董事會知道嗎?比如流水線上裝配的技巧和方法,董事會知道嗎?比如遲到早退的規定,董事會知道嗎?答案是:董事會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如果都知道的話,董事會就崩潰了。說實話,通用公司每年生產的一千萬輛車與董事會關係真不大,證明就是如果董事會放假一年,估計明年的產量還是一千萬輛。這都要感謝通用公司的基層員工以及通用公司從1908年以來積累下來的流程和製度,恰似潛意識為我們所做的工作。
在心理治療上,與“潛意識理論”互補的,就是前麵介紹過的“認知理論”。其實兩者都屬於“精神決定論”,隻不過一個認為潛意識在決定行為,另一個認為意識在決定行為。你可能好奇,為什麼一本書同時站在敵對學派的立場?因為兩個方法都對。
認知理論揭示了我們大腦中的“第一輛意識的火車”如何運行。認知理論告訴我們,要糾正情緒和行為,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糾正有意識的那部分認知。
潛意識理論揭示了在第一輛火車後麵,還隱形飛馳著“第二輛潛意識的火車”。潛意識理論告訴我們,更龐大的認知深藏於我們所無法察覺的潛意識之中,雖然難以直接接觸、難以直接糾正,卻支配著我們絕大部分的念頭、情緒和行為。
因此,結論是:要讓外來的正見轉化為內在的智慧,我們不僅要讓它成為有意識的認知,更重要的是要讓它進入潛意識的認知!
好了,我們對心理治療理論的討論最好適可而止。你也知道我對理論的態度;尤其一提到某某學術理論,就難免有學術界的朋友拍門論戰,但願下次拍門的不會是心理醫生吧。
比理論更重要的,是如何讓潛意識為我們所用。但在用之前,我們要先找到它,這可就有難度了。顧名思義,之所以稱之為“潛”意識,而不是“顯”意識,就因為找不到它啊。但這難不倒我們,因為找不到潛意識,不表示就無法改變。更何況,沒準最後我們還會“陰差陽錯”地找到它呢。
*習慣
我們看不見潛意識,但卻能看見它的結果——“習慣”。
和潛意識一樣,習慣也與人類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亞裏士多德所說:“每個人都是不斷重複的習慣造成的。”蕭伯納所說:“人喜歡習慣,因為造它的就是自己。”前者說的是人離不開習慣,後者說的是習慣離不開人。我們要好好了解這位朝夕相處的朋友。
在我看來,“習慣”,起碼應該符合兩個特點。一是簡單重複。回想下什麼樣的動作最容易變成自動模式?很明顯,不僅要簡單,而且要重複,最好既簡單又重複,比如開車、洗澡、吃飯、走路,這可占用了我們清醒時間的大約三分之一,如果睡眠也算的話,那習慣輕鬆占據了我們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折合到一輩子,等於我們大半個人生!
習慣的另一個特點是無意識(無覺知)。這時大腦很活躍地想著其他事情,幾乎忘記了身體的存在,潛意識“自動駕駛”著習慣。
記得大腦中的兩個並行係統吧,習慣和潛意識歸屬為同一個係統——“自動模式”的係統。那麼意識呢?意識在新建模式,因此屬於另一個係統。大腦的控製中心就像站在兩條軌道之間的檢驗員,它勤於歸類、善於歸類、忙於歸類,當發現“咦,怎麼意識軌道上會有某個行為在‘重複’、‘重複’呢”,就立即把這個行為貼上“自動模式”的標簽,劃歸進潛意識軌道,直到固定成下一個習慣。
大腦為什麼要“歸類”呢?原因隻有一個——節能。
人類在長期進化的過程中,培養起許多省心省力的方法,其中之一就是將反複出現的動作轉化為“自動模式”。為了做到“節能無極限”,大腦最後把這個“控製中心”本身都給自動化了,以至於我們完全意識不到意識和潛意識之間的轉化。
這裏講個關於自動模式的插曲。有一次,我去機場接一個朋友。你能估計出,我這個人朋友本來就所剩無幾,因此難得有個老朋友來,就興奮得自己開車去接。我家住在城東,而機場在城南,我按計劃開上了城東高速,但當我一個小時以後停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到達了城西。發生了什麼事情?習慣接管了駕駛工作,它按照最熟悉的路徑把我帶到了最熟悉的地方——辦公室。
同一個例子也說明習慣為我節省了多大的能量。記得我第一次開車去位於城西的辦公地點,可是手裏拿著地圖走岔了幾個路口才找到的,怎麼在不知不覺中就變得輕而易舉了呢?這就是習慣的作用。再回想下自己剛學開車時的樣子,那可真是手忙腳亂地踩油門、換擋、倒樁,最後上路的時候滿手熱汗、滿身冷汗,什麼時候駕駛也變得如此容易了呢?再次要感謝習慣的作用。
類似的情形,為什麼每次我們從外地回家,都不由自主地感覺舒緩放鬆?因為自己又見到了習慣的人、習慣的路、習慣的餐桌、習慣的床,總之,習慣的“狗窩”。相反,如果要去見一個新的人、做一個新動作、到一個新的地方,哪怕“金窩銀窩”,也會不由自主地勞神勞力,時間一長,就又懷念起自己的“狗窩”。
不僅一個人,就連一個社會都可以靠習慣去節能。如果我們把社會看作一個整體,就會發現按照習慣運行的社會秩序良好,管理成本很低,比如新加坡和日本,而不按習慣運行的社會,民眾各行其是,管理成本較高,比如中國和美國。但這都不是最差的,比沒習慣還差的是按照壞習慣運作的社會,某些非洲國家政變成了習慣,某些南美地區綁架成為了習慣,那就很難好起來了。
了解了習慣的特點,我們再看看習慣的分類。
最明顯的是“習慣行為”。好的如早睡、早起,壞的如抽煙、喝酒。英國作家薩克雷說:“播種行為,可以收獲習慣;播種習慣,可以收獲性格;播種性格,可以收獲命運。”而我們中國有句話:積習成性,積性成命。都說明了習慣對我們一生的作用:要培養良好的性格,源頭在於良好的習慣行為。
不太明顯的是“習慣情緒”。一般人提起習慣,往往以為我們指的是某個動作。其實動作隻是表象,背後的本質是意識上的慣性。比如很多恐懼症患者,一到夜裏獨處的時候就無理由地害怕,再比如有人排隊時,被後麵撞了一下,就不假思索地發火,事後自己也可能後悔,怎麼就沒有控製住呢?其實不是沒控製,而是被控製——為習慣情緒所控。
隱藏得最深的是“習慣思維”。比如我們很多人一遇到某種場景,就引發自責、嫉妒、猜疑、後悔、憂慮等負麵念頭。接著引發一係列情緒上和行為上的連鎖反應。當然,也有好的情況,比如同樣我們很多人不需要提醒就能自覺地感恩、寬容、敬業等等。意識支配著行動,而思維又支配著意識——因此習慣思維是一切習慣的根源。
前麵我們分析過的煩惱呢?殊不知那還僅僅是零散的念頭,還不是程序化的習慣。一旦念頭變成了自動模式,就進入“體製”,從此升級成為我們的“性格”:好念頭變成了好性格,壞的念頭就變成了壞性格。
念頭的速度本來就很快,變成了習慣的念頭速度就更快。所以說,習慣性的念頭,才是我們要對付的“念中之王”。
*是敵是友
潛意識和習慣,既可以是我們的敵人,也可以是我們的朋友。
甚至成為我們“智慧”的根基。
想想還真是這樣:當我們在前麵介紹潛意識和習性的時候,把它們當成了頑固抵擋正見的大腦中的兩座大山。它們讓理念來了又去,讓煩惱去了又來。但這兩個頑固的敵人,不可以變成同樣“頑固”的朋友嗎?如果形成積極的潛意識,我們將不太容易受負麵思潮的影響。如果建立良好的習慣,要脫離正軌也難。
問題是,樹“敵”容易,交“友”不難,“化敵為友”就費思量了。比如,我們不容易勸說一個暴力分子去信教,反過來,也很難強迫一個佛教徒去殺人。
要想化敵為友,首先要明確:潛意識和習慣從哪個開始?從前者入手恐怕不大可能,潛意識我們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從後者入手卻是可能的,習慣我們看得見摸得著。習慣等於“重複”,而“重複”改變潛意識,這是改變潛意識的常規途徑。於是,兩個問題合並為一個:習慣。
先講一個減肥的例子——為什麼要以此為例呢?因為沒有比體重更與習慣關係密切的了,也沒有比體重更讓現代人揪心的了——雖然曾經很長時間我都以為這個話題與我無關。原來拜我父母的遺傳,本人從年輕起就是個號稱“怎麼吃也吃不胖”的帥哥。可人到中年,卻變成了個“怎麼吃都長胖”的“某總”。這一前一後兩個“怎麼吃”,其實分別隱含著一係列生活習慣——都怪習慣惹的禍,隻不過當時沒有察覺罷了。前幾年到醫院體檢時稱體重嚇了一跳:89公斤!雖然鏡子前的我仍然自信滿滿,但體檢的指數令人不安地一路超標。在醫生建議下,本人痛下決心,製定了三年的減肥目標——73公斤。長話短說,通過六年的努力終於達到了目標。這中間我做了什麼呢?改變了飲食頻率的習慣、改變了飲食品種的習慣、改變了鍛煉的習慣、改變了起居的習慣,甚至改變了去衛生間的習慣。如此之多的習慣,難怪幾經往複、花了比預計多一倍的時間!
按說我應該慶祝了吧,不。就在我突破性地接近73公斤目標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現象:在新的習慣下,減肥居然停止不下來了!我的體重不顧我的意願繼續下降:72公斤、71公斤、70公斤、69公斤、68公斤……毫無疑問,本書的中間部分是作者在“皮包骨頭”的狀態下寫出的。這時我才發現,不僅減肥需要習慣,連停止減肥也需要習慣!於是,我急刹車般再次調整各種習慣:飲食頻率的習慣、飲食品種的習慣、鍛煉的習慣、起居的習慣以及(非常重要的)去衛生間的習慣。終於體重在66公斤打住,終於慢慢回升到正常。經過這番折騰後,一個驚人的好處是,現在這位帥得不得了的叔叔不再需要體重計了,有習慣在幫我看著呢:73公斤。
言歸正傳,如何“化習慣為友”呢,具體來說,我們可以做以下三件事,它們與本書的順序完全一致,難在第一項和第三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