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息立正1(2 / 3)

紅鞋說:我娃現在住院我要現錢哩,地我也隻要那鋪嶺上的那五畝地。村主任說:地我已給了人了,現錢沒一分,村裏欠的亂子還有一大攤哩。

管平聽得兩人折騰來去,見說下去沒完沒了,就將合同折了兩折,往包裏一裝就走。紅鞋一見著了急,覺得管平將合同拿走了,那塊好地就被他占了,噌地一把扯了管平個褲帶,趁他還沒反應,一把從兜裏掏出了合同,“哧哧哧”扯成了一堆碎末,扔到了當腳地裏。管平當即臉就吊了,臉上也變了顏色。但礙於自己的幹部身份,他盯著紅鞋看了半天,沒吭聲就出了門。一會門口就傳來了發動摩托的聲音,接著就遠去了。

屋裏就剩村主任與紅鞋,兩人都不說話,直喘粗氣,停了好久,紅鞋說:“村主任,你說,錢到底給不,地到底兌不?”

村主任的臉成了醬紫色,鼻涕吊在嘴角了也沒了感覺,他對紅鞋說:“要錢沒有,要地沒有。誰占你的地你向誰要錢去,要地去。”說完了就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紅鞋聽得這話,就說:“這話可是你說的,咱就等著瞧。”說完,她就出了門。出得門了,她又返了回來,把剛才自己撕碎的紙片全部攬在了手心,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出去。

紅鞋準備照著村主任的說法向陸教授要錢,要求陸教授賠損失,以為這學校是他投資蓋的,是他施的工,是他占了自己的地。但走到舊學校時,見陸教授正在豬圈旁貓下身子喂豬。當時天色已經晚了,夕陽斜射過來,照在陸教授肥胖的屁股上,陸教授有些發福的身子在笨拙地移動著。不知怎麼,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陸教授有些可憐,一時也就動了惻隱之心,悄悄地從旁邊溜過去了。

紅鞋回到家,家裏光禿禿的。老公在外打工,兒子住了院,小女兒現在也在醫院裏,家裏沒一個人,沒一絲生氣。她一個人呆坐著,氣就不打一處來。覺得這事真是的,自己真是受了冤枉,為建這所學校自己犧牲了那麼多,付出了那麼多,可到如今卻是這樣的下場。隊裏該給的什麼也給不了,還處處不討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想著想著,她就有了主意。哼,反正明天是學校報名開學的日子,既然沒人管這事,那我就想辦法,讓你們明天報不成名。她思來想去,最後看到了自己院子裏周圍堆的圪針柴垛,頓時有了主意。

當下她找來了架子車,將三捆圪針柴垛一一放在架子車上,然後趁著夜色一個人吭哧吭哧地拉到了學校。

第二天是9月3日,學生開學報名的日子。但是,清晨一個消息像一陣風似的掠過全村:新蓋的學校門被人堵了!

陸教授知道這事兒的時候,已是早晨吃過飯了。他每天早晨要幹的活兒多,先要挨個瞅瞅豬的氣色好不好,看看豬長膘了沒有,看飼料是不是沒了等等,反正早晨的時光是為一天做準備的。仔細檢查上一遍,一天的活路在他腦子裏就有了計較。學校大門被堵的事,直到豬場雇的姑娘小紅來了他才知道的。

小紅說話調門高,嘰嘰喳喳的,任何悲傷的事在她嘴裏說出來都是興奮的。

“誰堵的?”陸教授問。

“沒見人啊,我哪知道?”小紅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蹦跳著喂豬去了。

陸教授想不通是怎麼回事,就到學校轉了一圈,隻見學校大門依然緊閉著,大門洞挨個堆放著三捆圪針,將大門堵得死死的。那些圪針柴火大約是去年冬天砍的,一個個長而尖的圪針刺張牙舞爪地伸展著。陸教授想打問情況,但四周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他想將圪針取開,但這隻是一轉眼的想法罷了。還是先弄清事情是怎麼回事再說吧。反正無論是誰堵的,學生報名時間這個人總會露麵的。

吃過飯,陸教授指導著小紅將豬個個喂了一遍,看著一個個膘肥體壯的豬心安理得地在懶洋洋地曬著和暖的陽光,看著村子大人孩子嘰嘰喳喳地從門前過去了,他這才向學校走去。

學校大門口散亂地圍了一堆人,以婆姨、碎娃居多,婆姨們似乎比平常穿新了許多,一個個孩子臉兒手兒都洗幹淨了,拿著暑假作業、文具盒站在門口。陸教授走近一看,學校的大門已打開了,但圪針仍然在,圪針的前麵赫然坐著紅鞋,她坐著個小凳子,手裏拿著一隻鞋底,悠然自得地納著鞋底兒。她納鞋底的動作有些誇張,納兩下,然後用針在頭發上回一下,整個動作看起來和唱戲似的。

陸教授一擠進人群,學校老師李翠翠就摸到了他身邊,悄聲對陸教授說:“我要拉開柴火,紅鞋不讓,沒辦法我隻好翻牆進去將門打開了,但這陣紅鞋還是攔著,任誰也將圪針挪不開。”

兩人悄聲的話語引起了紅鞋的關注。紅鞋瞅見了陸教授,就站了起來,說:“陸教授,你來了就好了。你倒評評這理,學校建起了,可如今我這地也沒人給兌了,青苗損失費也沒人給出了。你說我該咋辦?”她說話的時候手裏拿的針一實一晃的。

陸教授說:“不是說好的麼,青苗費由村裏出,地也由村裏兌麼?”

紅鞋說:“陸教授你是大人物,是大款,是大城市回來的,是見過大世麵的。兌地和青苗損失費是原先說好的,可昨天村主任變卦了,他說要錢沒有,要地也沒有,誰占了我的地讓我向誰要錢要地去。你看這是他主任說的話麼?照這話,我就該向你要地了,向你要錢了,因為學校是你投資的,是你施工建的不是?”

“不會吧?這是先前說好的啊,村裏不可能變卦吧?”陸教授說。

“嘖嘖,到底是人家教授,”紅鞋一說話,大家又都圍成一圈兒,紅鞋望著眾人說,“聽聽,人家就是大城市來的,不隻有錢,說的話也在理,不像一些人胡攪蠻纏。”陸教授覺得紅鞋給自己戴高帽子,是有意想把自己扯進這事中來。兌地與賠損失這是她跟村委會的事,個中曲直自己沒參與,自己也大可不必摻乎在內。可想到自己原本是想建一所學校,改善環境,讓學生讀書,到如今事與願違,娃娃都上不了學,覺得個人應該說點什麼,就說:“紅鞋,事情總有事情在,村裏答應了你的總會給你解決的,你挪開,讓娃娃們報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