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息立正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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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情小學

陸教授本來打算學校一建成就離開青山村的。無奈學校建成的時候,胡鄉長卻找到了他。胡鄉長說,縣上把每年的招商引資作為考核鄉鎮領導的一項硬指標,要實行一票否決的,眼看半年過去了,雙良鄉連個招商的影兒也沒有,想請陸教授幫幫忙。陸教授就說,自己自打1975年離開村子以後,就再沒有回來過,年齡大了忽然想回來看看,這次見村子學校破爛不堪,就突發奇想幫村裏建個學校,如果再搞什麼廠子,一是沒經驗,二是沒資金,是萬萬不能的。胡鄉長就發給陸教授一根煙,說:“陸教授,你就別謙虛了,聽人家說,你是辦酒廠發的財,家財萬貫呢。”陸教授聽得這話,就苦笑了,說:“說我靠酒廠發的財,這不差,但卻不是辦酒廠的。實話對你說,當年我和我父親離開咱們村回河南,走到半路父親就去世了,我就在陝南安了家,在一個養豬廠裏打工。1985年的時候,承包了這家養豬廠,多年來積攢了一點錢,但養家糊口供兒子上大學所剩無幾。給咱們村學校投資了九萬元,我已靠近借賬邊緣了。至於酒廠一事,是這樣的,我的養豬廠旁邊有個酒廠,養豬廠就靠做酒用的一些廢料來養豬的,所以人們說靠酒廠發的財這話也不算差。”這話說完,胡鄉長就沒了話。

兩人都在鹼畔上趷蹴著,斜射過來的夕陽將倆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沉默了一會,村支書兼村方任張誌學就喊鄉長吃飯,鄉長就硬拉了陸教授作陪。幾個人杯盞之間,胡鄉長又提起了招商引資這茬。他建議陸教授辦個養豬廠也行,撐撐門麵,讓他過了招商引資這個難關。但陸教授鐵了心不願意再折騰了,就推辭著說:“養豬廠也有風險哩,說不定染了豬瘟就全賠了。”胡鄉長聽到陸教授的話裏有了幾分鬆動,就說:“你不需要擔風險,隻應個名就行,縣上有專項扶貧資金,鄉裏給村裏貸款用做啟動資金,辦起來的豬廠算是鄉裏的,對內你隻負責技術指導,當然要付你指導費的,對外就稱是你辦的養豬廠。再說這也是帶動一方經濟發展哩。”張主任這時也插言說:“這也符合鄧設計師說的少數人富起來帶動大多數富起來這個道理。”

聽得這話,陸教授就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於是陸教授就沒能按期回到省城,而是在這裏紮下了根。他在先前的舊學校的地盤上建起了一個養豬廠,自己就住在了先前的教師宿舍喂起了豬。

新建的鄉情小學主體工程六月底已交工,但是周邊的圍牆、大門、地磚鋪設到6月15號才完成,接著又設了籃球架、乒乓球案子什麼的,到8月底才交工。9月3號——新的一學期就要開學了,全村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悅的期待之中。

9月1號為迎接新的校舍建成,村委會主持,邀請縣上、鄉上相關部門召開了慶祝會。會議非常隆重,鄉上幾套班子領導全部出動,縣上教育局長來了,主管教育的副縣長也來了,會議由村主任主持,縣鄉領導高度讚揚了陸教授富了不忘鄉親的奉獻精神,贈送他“功在桑梓”錦旗一麵。接著陸教授講話,陸教授說:當年河南發大水,他隨父親流落到青山村,青山村村民對他嗬護有加,在青山村他度過了幸福的童年。這些年他雖人在外頭,但常常想回來看看,看看眾鄉親。這次回來看到學校破爛,他心裏難受,雖然自己也沒多少錢,但覺得盡心盡力為村裏做一點貢獻是應該的。

這話非常實在,也令大家感動。但就在這當兒,隻聽“哢嚓”一響,接著“咚”的一聲,一個孩子從學校院裏靠近大門的核桃樹上掉了下來。一時間會場就亂了,幾位領導和陸教授忙跑過去一看,原來是紅鞋家的孩子,他趁大人不注意時,偷偷爬上了樹,誰想到樹枝壞了,將他從樹上掉了下來。眾人將孩子攙起來,孩子哇哇直哭。隻見額頭蹭破了皮,鼻子出了血,身上別的什麼都不礙,唯獨兩隻手和孫悟空似的吊著,眾人喊著要他動,孩子隻知哭,就是手動不得。紅鞋幹著急,用手拿捏孩子的手,孩子哭得更厲害了,村裏的福蟲是醫生,過來看了看,說,孩子從樹上掉下時,一雙手先著的地,怕是手腕骨折了。紅鞋一聽就哭了起來,於是村主任就張羅著找三輪將孩子送往鄉醫院。

經得這趟折騰,再開會,就少了許多氣氛,村民三三兩兩地說著話,台上幾位領導也沒精打采,簡單地說了幾句,會就散了。

從樹上掉下的孩子叫陽陽,陽陽媽有一片好嘴,年輕的時候長得俊,村裏鬧社火就是她帶頭,當年唱了一首陝北民歌“你媽媽打你不成材,露水地裏你穿紅鞋”,在方圓幾十裏小有名氣。說起這事來,還有個笑話,當時她唱這首歌時,是借的學校的一雙紅鞋,可社火鬧完了,她硬是說紅鞋丟了,不給學校還。再後來的一個下雨天,她一個人閑待在家,就把紅鞋翻了出來,自個兒穿上鞋在窯裏臭美呢,結果冷不防來了幾個串門的,紅鞋沒脫得掉,被人家瞧了個正著。這消息傳出去以後,村裏人就給她送了個外號叫“紅鞋”。

從樹上掉下來的就是她十歲的孩子陽陽。

當下將孩子送到鄉醫院一檢查,倒沒什麼大事,隻是兩隻手腕全骨折了,醫生當即打上了石膏給固定住了。其他所有剩下的隻是住院、吃藥、吊針了。

安妥孩子住了院,紅鞋就趕著向村主任要錢,原因是他這孩子骨折發生在開慶祝會中,並且是在校園內發生的。另外建新校舍也是征用的她家的地,當時莊稼長得正旺,村主任說按每畝400元價格給她家賠,共45畝地,將近兩千元,同時村裏還答應給她兌一塊好地的,所有這些截止目前都沒有兌現。

紅鞋到村主任家裏時,正碰上村主任跟水利局的紀檢組長簽一份合同,紀檢組長叫管平,他答應給村裏向上頭要兩萬塊錢,而村裏呢,則無償地把那鋪嶺上的五畝地給他,由他栽種果樹。這個情況紅鞋不知道則已,知道了當即大怒,因為她早就瞅好了那五畝地,準備拿學校占了自己的五畝地兌換的。現在見這情況,她就著急了,逼著村主任要錢,要那鋪嶺上的五畝地。村主任患有鼻炎,不停地封鼻子。他盤腿坐在炕沿上,說:“紅鞋,你知道,村裏水不夠吃,今年正琢磨著要從山梁上引水的,這一次管組長答應給咱們村要兩萬元,就是解決這事的。這是大事,是村班子開會研究決定,並報了鄉上批的,你現在要地,我一人說了不算,你尋我也沒用。”紅鞋說:“學校占了我的一類地,就要用一類好地來兌的,再說青苗費也沒給,我娃這陣正在醫院裏看病也沒錢,你是一村之長,你說昨辦哩?”聽得這話,村主任的頭就攏拉到褲襠裏去了。他說:你娃那是自己上的樹,藥費和學校無關。青苗費應該給的,可村裏沒錢,等要了兩萬元後再給你補貼。至於兌地的事,除過那鋪嶺上的五畝地以外村裏還有十幾畝地你隨便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