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鑫
某年某校某班。
沒有過渡,一切都是這樣的突然。突然間餐桌上擺滿了這麼多的菜;突然間門上換了新的對聯;突然間要去這麼多地方向你問好向他問好;突然間收到了那麼多紅包。突然,我意識到,春節來了——來得這樣突然,沒有過渡。
除夕那夜,我急不可耐地換上了新衣服、新鞋子,帶上兩個妹妹,攙著小弟一起去大街上閑逛。
大街上隻剩幾家小店還在開門營業。當然街上最多的還是孩子。關於春節,他們沒有任何大人們所謂的“情結”。什麼“團圓”,什麼“辭舊迎新”都與他們無關。他們隻在乎手裏的鞭炮和口袋裏的糖果,包括對於紅包的向往都是基於紅包內的東西可以從小店裏換來糖果以及鞭炮。
然而,總有一些事的發生使人不愉快。
除夕夜,我說要上網。父親沒有同意,讓我老老實實坐著看春晚。零七年的春晚是我所看到的最爛一次。一開始時字幕上就把董卿打成了周濤。如果說這是雞蛋裏麵挑骨頭的話,那麼讓人看著哈欠連天的節目又該怎麼說?小品帶來的竟是掌聲而不是笑聲,歌手一張嘴就祖國長祖國短的搞得自己似乎與聽眾產生了代溝。主持人起的作用不僅僅是穿針引線,他們像小醜一樣說著一些輕佻的話,貌似在演小品——這讓我有些想念倪萍和趙忠祥了。實在覺得沒意思,於是我很早便上床了。然而,父親卻錯誤地把這件事解讀為:我沒讓他上網,他出於逆反心理,以此表示抗議。我無語。
我小時候常聽父母說一句話,具體內容記不太清了,但意思大體上是過春節時,孩子們很開心,大人們卻像在遭罪。我既不能算小孩,也夠不上大人。但我的的確確地體會到了春節時的疲憊。每天總要一大早起床,到處拜年。看到一個稍微麵熟的都要搶在他前麵說“恭喜恭喜。”否則就要被父親指著說:“這個孩子不懂禮貌。”而且比起大人們,我又顯得更慘了些。尤其是下午,大人們總會津津有味地搓著麻將。而我們都被擱在了一邊無暇顧及。於是,每個下午幾乎都是睡過來的,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一年之計在於春”,不禁笑了。
老實話,那些下午使我產生了撞牆的衝動。我希望那樣可以消磨消磨時間並順便讓大人們知道他們搓牌的屋子裏有個人還活著。多虧了小嫣的短信,它讓那些下午變得稍稍短了一些。幾百公裏的距離給了我們很大的發揮空間。我們從文學一直談到了丐幫大會,一直發到手機欠費。
春節就這樣過去了,我們都老了一歲。我平靜地收拾著書包,把寒假作業一本本地放了進去,緩慢地放了進去——以這樣的方法追悼我的十六歲,紙一樣的十六歲,橡皮一擦就破了。我不禁想起了學校裏的日子,有些期待開學了。同時有些懷念那個班級,那個神奇的二班,懷念琛、楠,懷念那些極富個性的老師。我知道,寒假裏的一切終歸不屬於我。屬於我的那片土地應該是到處植滿了花草樹木以及我們年青的心的沃土——盡管有時覺得它是一隻空箱子——其實我又何嚐不是一隻實心的玻璃球呢?
我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套用黑塞的觀點,我屬於牧民。因而對於上學這件事,我是很苦惱的,這種苦惱很難形容。但你可以想像一下讓一個屠夫裹小腳時屠夫的心理,但這不代表我討厭學校。相反,與其在這個髒兮兮的城市裏做一台吸塵器倒不如在學校裏“裹小腳”。況且,我還是很喜歡校園的。我也說不清我喜歡它哪裏——它的花花草草?它的庭院操場?還是別的什麼?——我也不知道喜歡哪樣多一些。
回到正題,說說這個學校,這個班級。
A校(暫且這麼叫著)是省重點高中,四星級。請允許我這樣的自詡。在A市,當人們聽說你在A校念一定會用另眼看你。A校高中部每個年級二三十個班,其中包括兩個強化班,A班就是其中之一。一般來說,A校每年會考十幾個北大清華,其中兩個強化班占有十幾個。因而這兩個班理所當然地享有了特殊待遇,高三的A班B班與高二的兩個強化班單獨占有著一棟樓,與別的班級分開,就連車庫也是獨立的。能考到這個班,純屬運氣;剛到了個班,覺得不錯;時間長了,極其不爽。
中考過後的那個暑假,A班和B班組織了一次旅遊,路上花了八個小時,警車開道。到了目的地僅停留了四個小時,然後立即返回。當時有一種被騙的感覺。
事實上,進入高中我覺得所有人都突然變得很傻很天真,每個人都上當著,並受騙著。開學時發下了幾本書,老師說是學校送給高一強化班的,結果還是要了我們的錢。期中考試後,學校組織了一場所謂的獎學金考試,一個學期過去了,獎學金都沒發下來。班主任一再一本正經地說:“學校不會少你們的獎學金的,隻是最近資金周轉不開。”
老班說這話就太沒意思了。用他的話說,“我們是一群什麼人?——我們是一群高素質的人!”學校資金緊張我們能不理解嗎。“上級”一向安分,也不知道這次吃什麼藥了,居然幹起了禁止亂收費的事——這不是逼我們校長跳樓嗎?作為學生我們就更不能火上澆油了。不就是獎學金嗎,隻當是捐給希望工程了。之前交的那十塊錢參賽費,就當請校長吃頓飯吧。
上述事情雖說有些瞎搞,但起碼基本合乎邏輯。而高一寒假要結束時舉辦的那次讀寫大賽就有些不靠譜了。首先,比賽的內容是默寫課文,從沒背過的英語課文。校長承諾給前二百名頒發獎狀及獎品(其實應該是獎品及獎狀),於是我發瘋似的背書。因而範偉那句流行一時的對白又重新流行起來——“我覺得最近沒什麼變化,就是覺得頭越來越大了。”考試成績下來的那天,我們班的天花板險些被掀翻,全年級前十我們班居然占了八個!而發獎品那天,我們又恨不得集體去把校長他老人家揍一頓。我真懷疑他家是開日化店的,發獎時我們全班師生一起出動,抱回了一大堆洗衣粉和肥皂。後來想想也就算了,畢竟這些東西都還沒發黴,省了母親節禮物了。再者,或許我們在不經意間救活了一家水深火熱的日化店,也算響應了“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製經濟”的號召了。
這些都是次要的,最使我受不了的便是老班的冠冕堂皇了。比如,他用過這樣的話糟蹋過我們的活動課:“同學們上活動課吧,跟著我去學校門口的石碑前看看。上麵是一篇現代人寫的古文,有很多文言現象。同時也順便了解一下我們的校史。”於是我們隻得聽著耳邊籃球撞擊地麵的聲音,乖乖地繞著石碑瞎轉悠了。這不是他慣用的手段,畢竟他還不至於讓我們把一篇下三爛的狗屁碑文看兩遍。他經常在周三下午上完語文課(那天活動課緊接著語文課)後再拖半節課。等到大家集體不耐煩的時候便說一句:“好吧,大家先花十分鍾休息一下,回來繼續上自習。”全班一片嘩然之際,老班會一板一眼地向遠處張望一下,然後裝出一副很驚訝的神情,說:“啊?今天是活動課啊?那大家就去上活動課吧。”這時上活動課一是打球找不到球場,二是時間也不夠了。老實說,第一次聽這話時還真給老班騙了。可後來同樣的戲劇演了四五次,打死我也不信了。可老頭子演得實在太像了,他當老師算屈才了,隻是智商低了點。若是老班這演技加上小盧那腦子,估計神仙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小盧是我校一優秀數學老師,姓名盧春燕。Lucy是此公漢語拚音縮寫。無論你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移民來的,衝這名字,小盧的性別我也就不必介紹了。不過我還是想說一下,小盧是男性,而且是一身材魁梧,肌肉發達的猛男。想必當初取這名字的時候盧爸爸也做了一番不簡單的思想鬥爭了。小盧上課有三大特點:1.愛東拉西扯;2.講課速度奇快;3.從不拖課。這裏先做個預告,以後有機會會細講。
還有一個老師不能不說,她是除體育老師外唯一一個和我們穿一條褲子的。英語老師小孔經常把我們喊到教室前麵訓話,一看見老班來便叫同學趕快上位,並且解釋說:“問題目呢。”小孔三十多歲,幾乎一天換一件衣服,長的很有氣質。老公是某局長,她的女兒上小學,打扮得像個公主。
至於我,我真的沒有什麼可說。
我不知道我一天到晚都在幹些什麼。背書,默寫,還是不過關重新默寫?上課,看小說,還是邊看小說邊聽音樂?我不是天才,我還不至於不好好學習就能考個全班第一,盡管初中時我不是這麼想的。而我成績一直保持在班級中遊,全校頂尖的位置完全是因為我上課睡覺不睡死的好習慣加上初中時生物不圖答題卡(其實也就30分)五科總分也能考全班第一的底子。
然後呢?和小嫣發發短信。開始時我們還算有些話說,一個月後我們就要依賴講述發生在彼此身邊的事來消耗那些用不完的話費了。
開學一個月後,我們幾乎不用手機聯係了,因為實在無話可說。我們開始寫信,小嫣的字似乎是從字帖上剪下來的。而我的字呢?當然是很男生的那種,可以讓蚯蚓吐血。
有時困苦,有時孤單。還有時既困苦又孤單。
有時聽聽jazz,有時聽聽朗朗。還有時穿過畢加索的縫隙,想起jazz和朗朗。
我活著像打回車鍵。
一行。
一行。
再起一行。
最後,眼前便出現了一張空蕩蕩的頁麵……
季節。
這個城市處於亞熱帶和溫帶的交界處,用地理老師的話講就是“溫不溫,亞不亞”。因而,這裏長的的西瓜不甜,這裏的種的橘子很酸。冬天這裏不會很冷,夏天也不至於太熱。季節在這裏更像一個表示時間的工具,而那些“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自古逢秋悲寂寥”雲雲在這個緯度都不會有。
大概是因為厄爾尼諾現象,今年的春天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好像一個盛大的節日,整個校園都在暗暗隨之起伏。
這個學期開始不久,學校就給高三的學哥學姐們開了高考動員大會。“隻剩一百多天,隻剩一百多天”——搞得像老大街上叫賣服裝的似的。聽老班說這屆高三風氣不怎麼好。到底有多不好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隻是常常能看見五樓走廊裏一對又一對男女。尤其是這個暖春來臨之後,每次到五樓走廊餓們班的清潔區)打掃,都會發現一大堆食品包裝袋和煙頭。
顯然,五樓走廊是第一縷春風路過的地方。緊接著,是食堂。所有人的飯量都開始猛増,尤其是那些信誓旦旦要減肥的。學校原本有三個食堂,由於供不應求,又増加了一個,而且菜價普遍上揚。嗅覺靈敏的兩個校園超市也立刻進了雪糕和冰淇淋,第一天就銷售一空。這個春天剛剛開始就預示著它本身的非同尋常。事實上在此之後,學校裏所有人都好像發了瘋,要麼拚命學習,要麼玩命打球,要麼愛得死去活來。
一個不能不說的地方便是學校操場。一個寒假之前,這裏還是一些為體育學分擔心的肥熊傍晚加練的場所。一個寒假過後,肥熊依舊在跑道上晃悠。而偌大的操場角落,看台上,甚至操場中央都是摟摟抱抱的人——操場做床,夜幕為衾。由於晚飯後會有一大群人從食堂出來,到操場散步,操場上那些鴛鴦便有了完美的掩護。而那些做掩護的人呢?嘴上說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內心鬱悶得不行。那些男生常說:“那女的身材不錯,怎麼看上那個猥瑣男?”那些女生常說:“那個好帥,怎麼不找個漂亮點兒的?”而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想,隻是聽他們說。我時常如是安慰自己:小嫣要是和我一個學校還不把他們羨慕死。而事實上,上個星期給小嫣回了一封信後還沒有收到回複。我們一直維係著斷斷續續的聯係,不知道為什麼,像一個下意識的非條件反射。我和嫣,彼此依然沒有任何想法。我沒說愛她,她也沒說愛我。我隻是覺得和她做朋友很幸福——但幸福不意味著快樂。愛情屬於感情的範疇。但凡感情多是惆悵的,擁有的多是交集,多是眼淚。好比音樂,從字麵上看,創造它是為了給人們帶來快樂的——而耳畔這隻鋼琴獨奏曲,僅僅是使人憂傷,而且是不能說的憂傷——音樂的旋律和節奏使你不得不乖乖地坐在沙發上,被那些詭異的音符套牢。感情就是這樣。使人深陷,莫名流淚。
我想,這個季節大概就會這樣下去,這樣過去吧。四月未央,乍暖還寒。岸上白月,兀自地流,寂寞著這個季節的暗淡。
直到,某個中午,手機遺失……
五分鍾後,打去一個電話——“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緊接著再打去一個電話——“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許多號碼都存在手機裏麵,包括上海認識的朋友。
那個中午沒有吃飯,買了一聽啤酒,一隻雪糕。之後開始打稿子……音樂很煩。
酒精濃度大於等於6.0°%,感覺像喝白開水。
一個中午僅僅是對著顯示屏發呆。
前一天晚上剛沒睡好,脖子有些疼。那天晚上蒸了很長時間桑拿,雙腿無力。十二點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突然掀起了被子,開始翻箱倒櫃,驚醒了熟睡的父親。
原先我覺得這個季節會像那個樣子過去——他們深陷季節的淵藪,我是個看客。現實是我因為這個季節而焦慮。
又過了一個星期,嫣的回信收到。她說她參加了學校辯論隊,很忙。
我也很忙,卻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麼。忙著打發時間,還是忙著被時間打發?
周末,我和軒一起玩QQ飛車,我幾乎每次都是第三。
最近,大家都在聽Jay的歌曲,《牛仔很忙》。我練習了兩天,已經可以用口哨把這調子吹得很好。
上課時,教室裏是英語,樓頂上有鳥語。突然天一變臉,滿世界都是髒兮兮的雨。老班說,春雨貴如油。於是讓我們寫一篇文章,題目是《聽雨》。於是我這樣開頭:“小時候喜歡聽雨,因為聽雨不用給錢。初中討厭聽雨,因為一下雨就要寫作文。”老班什麼都好,就是記性不好。他上個學期也讓我們寫過一篇同樣題目的作文,我聽著肖邦的G大調,寫出了一篇滿分作文。這次冒著要自己洗衣服的危險,寫了一篇隻得到切入分的作文。有些鬱悶。
其實雨哪裏是用來聽的?就像愛情不是用來幸福的。而季節撐飽了也不過是用來表示時間的。而這個季節,剛剛開始,於我而言已然畫上了句號。琛則更幹脆,他說:“這個季節與我無關。”
那些花兒。
常常和琛講一些我和珊瑚的故事。那個初中時代的前後桌,那束在海底默默綻開的花朵。首先,是她讓我還有耐心坐在這裏上學。
初中時不懂事,喜歡打架,喜歡抽煙(或者說喜歡擺酷),喜歡泡網吧,上課喜歡睡覺,喜歡珊瑚。珊瑚喜歡學習,喜歡數學。於是我、珊瑚、學習開始了漫長的三角戀。我知道要想得到珊瑚,必須擊敗學習。於是我瘋狂地補,成績從班上倒數一躍超過了珊瑚。後來,學習成了伴郎,珊瑚喜歡上了我——我是這樣想的,她沒說過喜歡我,就像我沒有說過喜歡她。
琛告訴我,早戀沒意思,無非是牽牽小手,逛逛商店。
而我和珊瑚沒有牽過小手,也沒有逛過商店。我們的,至少是我的理想是如此的卑微,三秒鍾的凝視,三分鍾隔著一兩米走過那條短短的街就可以讓我滿足。如果珊瑚向我哈一口氣,我一定會幸福地暈過去。
我告訴琛,曾經我心情很糟,無名地發火。上午第四節課,我把一把塑料三角尺折斷,扔在桌子上。下午一到班,珊瑚就遞給了我一把尺,用膠帶裹過的,厚厚的,像一具木乃伊。我接過了尺,珊瑚向我微笑,我低著頭,緘口無語。
夏天的時候,某節體育課我向珊瑚要了水。珊瑚倒了一些在我的杯子裏。
“祁門紅茶嗎?”
“你怎麼知道的?”
“小時候跟著爺爺後麵練的。”
“什麼茶你都喝得出來嗎?”
“我隻喝得出來一些。”
於是後來,珊瑚每天下午都會帶來茶問我是什麼茶。等到問遍了,她還是會帶一些茶給我,灌進我的瓶子裏給我喝。這樣持續了整整一個夏天,直到下了一場秋雨,天冷得不行。
琛說,珊瑚有些傻。
珊瑚真的有些傻。中考過後,她就消失了,蒸發了,去了另一個城市。我千方百計要到了她的電話和學校地址。去了幾次電話,忙音……
之後,給她寫了一封信。
說不清是重是輕,沙灘很軟,沙子很硬,像心底的你。
曲曲折折的石板路,斑駁著歲月的點點滴滴,再執著的允諾,也經不起歲月的打磨。
如同批改作業,踏著單車,在人影幢幢裏畫一個圈,僅僅一個圈,我卻不在其列。
清晨去看流雲,去晨曦淹沒的地方,從最近的一朵看起,看它們一個個睡腫了眼睛。
我在樓下彳亍著,看雨朵在腳尖綻開,你總愛把眼淚帶來,卻又每每忘了帶走。
記憶的煙囪,苦於歲月的桎梏,生活的苦難,使他焦頭爛額,他守望的樣子,想要溶於腳下那一池苦水,在死寂裏永眠,太陽鬼魅地笑,他無力地喘息,衰老的心髒,跳動著,時斷時續。
手心的汗粘在鍤柄上,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握著鐵錘行走,戰戰兢兢,我迷戀這些日子,這些靈感眷顧的日子,我恨其短暫,我執著鐵錘亂砸,每每都有意外的火花,我用手中的鐵錘,努力打造著自己的斧子,那鐵色的斧子,銳利有如詩人的眼睛。
十月,淋幾場雨便合上了嘴落到地上變成了泥,再沒有精力搭理把頭埋進塑料袋裏的狗,之後馬路上便橫著一行骨頭的碎片,路人被單車來回拉扯著,床上傳來老人的軒聲,路旁那些野草,一片片壓著,把那十月,壓進土裏,像孩子被繈褓裹著,沒有力氣啼哭了,十月就是這樣,一年又一年,被風寵著,被風,慣壞。
落滿灰塵的CD機沙啞著多年前的詠歎調屋子裏躺著的人法國梧桐種子一樣地飄那個時節,校園裏到處蓬勃著素色的火焰像古老的歌謠,我就這樣輕易地把愛你寫進了詩裏,然後覺得世界充滿了陽光。想起你柔軟的身體,水一樣澄澈。你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後來你又說父親要去南方經商。才明白北風何苦每每向著南方飛去就像你愈遠愈濃的發香不得不說服自己,我們還太年輕年少輕狂有多輕狂。
每天把信裝進文字裏給你一個符號像日出日落年複一年等著回複,哪怕拆開信封空空如也這樣不知過了幾個世紀如今才知道我這麼苦守著哪裏是守你的信嗬梅子黃時我又會說,我們還彼此係著,好讓血可以緩緩地流逝殆盡手指無力敲擊。
和目光一起僵硬,枯萎的唇邊,憔悴的耳穀,背棄著默守的孤單,紛紛擾擾的曲子,黯淡了你的背影,我的承諾,黯淡了流年,在指尖。
一點,一點,一點,彌散殆盡,和清風一起漂泊漂泊無依聽落葉寂寞旋舞寂寞老去悄悄吹皺天空一縷香衣,一點,一點,一點,漫上橋去,卷起褲管慢行慢行已是多餘瞑目立著立著回到過去獨自徘徊,徘徊於這冬日序曲。
一夜瓢潑,劇院,大門緊鎖,鏽跡斑斑深藍的曈仁,閃爍著生命的感傷,搖搖欲墜,血液慢慢上湧枯黃的手指糾纏著白色的焰火,少女跪著,深深祈禱,上帝在火爐旁,烤焦麵包,紫色的湖,浮著上遊漂下的瓶子一直往下漂,一直,樹下,老貓安靜地睡著舒展著雙目睡著,慘淡的星空,安撫著那些倦怠的靈魂,肉色的襪子塞在布鞋裏,永遠都不取出,永遠。
樹兒禁不住泥土的誘惑,落得隻剩葉子,筆禁不住去日的糾葛,鈍得隻剩下筆尖,而我依然執著地寫著,寫著母愛以及愛情,即便,經過歲月的衝刷,我已然千瘡百孔。
秋教會了天地一種姿勢,叫作飄,一種狀態,叫作思考,幾場零星的雨後,一些抱怨的人,幾天幾夜叫破了噪子,老死在樹下。
黑夜已經降臨,你還在苦苦支撐,我看看你跪立的樣子,多想把頭垂下。
狗尾巴草紮堆的大海,他一頭撞入你的懷裏,你把頭埋入那些絨毛裏,身子蜷起像一粒種子,夏日的懶風撫摩著你們的單純,單純的黑眼球還未蘇醒,你們撲打著羽翼,如同我們撲打著青春,他帶著你飛向蘆葦蕩,躲避一張張大嘴,玩著生死遊戲,他把你帶到玉米地,在晃動著露水的葉兒上滑著滑梯,你們飛過田野飛過小溪,飛得太高太高,又不願向下,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歇腳,你們又飛得太遠太遠,以至於找不到狗尾巴草的大海,你們出生的地方,像別的蟲子那樣,組成你們的家庭。
你風幹的香唇,親吻著遠方的河床。
受不了斷斷續續的寒冷它喘著粗氣……
之後就是半個學期的漫長等待。半個學期裏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至少在我的世界裏是這樣。我把橡皮上畫滿了珊瑚,MP3裏播放的總是JAY的《珊瑚海》。離開後才發現珊瑚之於我是這樣的重要。我無數次仰望過星空,即使是在二月的某個深夜,我依舊會安靜地憑吊脈脈的月光,直到身子凍得堅硬。我妄想著珊瑚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無數次,我墜入了那些冗長不堪的夢,那裏滿是珊瑚的腳印。大片的麥浪向後翻騰,珊瑚枕在我的肩上看著這一切,幻想著一天一夜後從大巴上下來,看見美麗的西雙版納。無數次,我執著筆半天擠不出一個字。耳邊,依舊響著珊瑚喜歡的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