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漸漸想起八月,想起我和米蘭,想起我們開往樓蘭的列車……
八月的列車沒有疲於奔命的勞苦大眾和散落在全國各地的大學生。空蕩蕩的每個人都可以占有一席之地。大片大片的暖色湧進來,旅客如靈貓一樣咪成線的眼縫,錄下1000公裏江山如畫。我叫米蘭,我在開往樓蘭的列車上。
閃爍的群山,浩瀚的大陸內部總是一副滄桑的模樣,遠遠的落日,廣袤無垠的黃色土地上一叢叢植物各自生長,平地驟然而起的山體,垂直而上的堆砌在荒蕪的原野,水澤擦肩而過,我們就這樣路過陌生人的故鄉與生平。
我享受這種感覺,靠著窗,靠著淺笑的山巒與明亮的河,這個流離的白晝過渡,蘇打餅幹蘇打水,《時間旅行者的妻子》。
長路漫漫,旅途寂寞。大多數時候我會帶上一本書在長長的旅途時,我以為我喜歡在車上翻上一兩頁,而事實上真是翻一兩頁而已,因為我總怕錯過沿途的某個風景,即使有時候總是重複著電線杆的後退和俄羅斯方塊般的密集的護牆,但是還有更好玩的,列車上形形色色的麵孔,偷偷地猜想他們過得好不好,此時此刻在想什麼。
從黑色的窗外回過神來,人們已經開始吃東西了,旁邊好看的小孩子嘴不停地嚼著薯片餅幹又喝酸奶。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以為那個在啃蘋果的男生一直在偷看我,後來我不自在地撩頭發時,他感覺我擋住了他的視線,我才知道是我多慮啦。
他木訥地抓抓頭,我也尷尬地扭過頭,看窗外深淺不一的黑色。然後黑色的背景上突兀地出現一個綠色的圓球。
“你好,要吃蘋果嗎?我看你都好久沒吃東西了。”
“謝謝,我不餓,你吃吧。”
“沒事,我還有好多,這個給你。”說著塞到我的手裏。
我嗅到了蘋果酸甜的清香,於是就不再推辭。
低下頭想吃的時候,看見旁坐可愛的小王子咬著小指頭出神地望著我,或者說是望著我的蘋果,我尷尬地抬頭發現小王子的父母更尷尬地看著我,我笑著看看蘋果,遞了過去。
“來,這個大蘋果給你哦。”
他遞了個青青的蘋果給小孩子,小孩轉身跑回去,爬上椅子,撲到媽媽的懷裏,深怕有誰搶了他的蘋果,媽媽教他道謝,眾人一陣歡笑。
後來,我知道他叫多尼,出生在新疆,4歲那年搬到外地生活,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老家已沒有親人,他此行回來的目的應該是實習考古吧,而我隻是想看看沙漠。
“怎麼會想要看沙漠?”多尼翻著我的書問我。
“我想看看到底我的生活跟沙漠比起來,哪個更荒涼……”
“嗬嗬,你知道樓蘭是怎麼消失的嗎?”
“不知道,好像也沒人知道吧,那裏沙漠環繞,應該是缺水吧。”
“不是,在我看來是因為索取太多。每個地方每件事都有得以維持的平衡點,破壞這個平衡就會產生不好的效果。”
“嗯,聽起來挺專業的。”
“嗬嗬,我是學考古的嘛。”
我埋頭重溫《時間旅行者的妻子》不可思議的愛情之外的東西:“那些科幻的修辭,未嚐不是現實,時間和空間或許也是均勻的點陣,任何短時間的長途位移或是長時間的短途位移都會使人有種恍然的錯覺。亨利總是會憑空消失,像是科幻,而在我們做長途旅行時,真的像是瞬間的事情,譬如睡覺的睜眼閉眼之間,僅僅是睜開眼之後的天花板,就夠不可思議的了吧。”
“是啊是啊,假如,有一天我們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念書,而你的手機丟了,號碼也沒記住,是不是我們就消失了,消失在洶湧的人海中……”
後來後來我們還說了什麼不記得了,隻記得小王子睡著了,我們在說,車廂裏的人都睡著了,我們還在說,我遞給她好多蘋果,我們一邊吃一邊說。車廂外麵,呼呼的刮過好多風,停靠了好多站。
在車廂裏涼涼的空調和昏昏的燈下,她說:“天快亮了啊……醒來還能看見你嗎……”說完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關小空調,抱著雙臂,看清晨寂靜的風景和人。心想:不會見了吧,你我都是擦肩而過的路人甲和路人乙而已。
我在路的盡頭想:因為喜歡行走,所以喜歡那麼多陌生的城市和擦肩而過的人。
後記。
多年以後我拿著那張張狂的剪影向樓蘭打聽,樓蘭,你記得嗎?我和這個陌生人牽著手踏過你的脊梁。如果她來過,請幫我告訴她,我在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