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諍
這個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至於有多久,人類是無法知道的,在那個所有生命都還棲息在海洋裏的年代,魚和蝸就已經認識了。魚是在覓食的時候遇上了蝸。當時魚的體形還和蝸差不多大?莽撞的魚用鰭劃水的時候一用力,不小心撞到了蝸的殼上,蝸立著的殼被撞倒,拋起了海底的一陣沙。當那陣沙沉積時,魚簡直驚呆了,這是多麼美麗的一位女士,迷離的眼神,優雅的舉止,更更要的是,她背著那座螺旋般的房子時那抹自信的笑容。那時魚就覺得自己已經愛上那位蝸小姐了,他紳士地遊在蝸的身邊,水的流動衝擊著蝸的身體,這是魚示愛的一種方式,魚希望自己的情感能得到蝸的認可,蝸似乎也不討厭這種水流衝擊身體的感覺,她平靜地接受著不安,之後就同意了魚的愛。
從此以後,魚和蝸便生活在了一起。因為蝸的房子隻能一個人住,魚就給蝸在石縫裏建了另一個窩。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真得很像一個家。魚每天出門,帶著他飼養的微生物去覓食,完了還要耕種一下家門口的水草。蝸在家裏用黏液塗著牆壁,這樣不僅髒東西很難進來,而且家裏的水溫也不會太冷或太熱,魚每次回家時,者噲對蝸說一句“我愛你”,然後蝸微笑著接過魚背上的食材,問今天的水草是煮著吃還是炸著吃。
這樣的日子,魚和蝸過了整整一百年,在他們慶祝結婚一百周年紀念日的第二天,蝸病倒了。海蜇醫生給蝸看過病,他和魚說,這段日子海裏大部分居民帶殼的軟體生物都得了這種病,頭痛、發燒,然後就有想到陸地上的衝動,海蜇醫生又說,這可能並不是病,隻是時機到了罷了,海洋裏流傳著的傳說,每一種生物在海裏進化到一定程度,他的生命的時間軸便會和陸地接軌,他們會像受到召喚那樣離開海水,去完成更高層次的進化。果然,蝸在清醒之後對魚說,她想要到陸上,去看看那個不一樣的世界。魚把蝸用力抱住,一直搖頭說,你留在這裏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不要走不要去那個地方。蝸笑著說,隻是去看看,又不是不回來了。魚有種預感,蝸去了就回不來了,於是抱著蝸,不說話,可是蝸還是感覺得到,魚的心在那裏隱隱作痛。
蝸最終還是沒有離開海洋,對於那片陌生的世界,相比之下身邊的愛人更為重要。況且魚還給了蝸一個約定,等到哪一天蝸和魚都能到陸地上時,魚一定會給蝸一個更大更溫暖的家。蝸覺得這樣的約定太美麗了,不過隻是等一等,又不是什麼痛苦的事情,能和魚在一起,就算永遠待在海裏又有什麼關係。
魚長得很快,現在的魚住不下了他們的那個家。可他一點兒都不介意,蝸為了他而留下,他必須守護著蝸,每天晚上,海裏巡邏的燈籠魚都睡去的時候,魚就用身體擋住他們家的小小門扉,聽蝸在房子裏呼吸均勻。
水泡破裂的聲音,他覺得自己做的事雖小,但足以驕傲。可是,蝸從那次生病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變化,她還是那麼小,有時候看起來,她簡直比這時候的魚的眼睛都大不了多少。魚以為蝸是營養問題,他給蝸帶了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食物,蝸每天都吃,可是她的形體依舊是那樣。蝸吃了這些食物,可她自己知道原因不在這裏,她沒有在最適合的時間登上陸地,這就意味著她被剝離了生物進化的權利,她為了魚的一句話而甘願站在食物鏈的低層,這個舉動所造成的後果,或許她直到最後也沒有後悔。
終於有一天,魚感到身體中有一股莫名的燥動,耳畔似乎聽到了來自陸地的呼喚聲。然後他感到身體難受、發燒,就和當時的蝸一樣,他發現自己的魚鰭被硬生生地撐裂開來,長出了四條奇形怪狀的東西。魚用力地劃著水,新長出來的東西沒有鰭好用,離家就是幾十米的距離,魚好像就是到不了的樣子,他在水底呼喚著蝸,一聲又一聲。蝸從縫隙裏遊了出來,遠遠地遊向魚,她不用聽魚說任何話就能明白。魚的時間也到了,該到陸地上去了。蝸輕輕地貼著魚的背脊,讓魚遊向陽光最初照耀的地方。
陸上的世界如此寂靜,整個世界,隻有風吹樹葉與昆蟲振翅的聲音。
不過,無論新世界如何,魚和蝸黯然已經到了陸地上,就一定要開始新的生活,魚的鰭變的四條奇怪的東西也有了名字,叫做腿。果然,腿在陸地上要比在海洋裏好用一百倍,魚很快就建好了一個新家,房子很大,裏麵有張小小的床是蝸的,那張大大的床是魚的,魚每天做菜給蝸吃,因為要是讓現在的蝸做的話根本就不夠魚吃。蝸不做飯了,並不意味著蝸每天都很清閑,白天她會出門收集一些結實的葉子,一些被蟲吃剩下的葉梗,到了晚上,蝸就把收集過來的樹葉一點點縫好,她從春天開始準備魚過冬的衣服,無論魚長得有多快,她總能在來年冬天做好。而蝸自己的衣服,隻需要將半片葉子疊得好好的,就足夠大,足夠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