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 3)

“你終於醒了,斯諾,我用盡了一切辦法都不能叫醒你,我好急,咳——所以才把你推下遊泳池的,沒想到會淹死的竟是我自己,你說好不好笑……咳咳咳……”看到頭頂上的那張俊麵:藍眼不敢置信地盯著我,眸子裏清楚地映著我蒼白的容顏,“斯諾,我從台北飛來隻是想告訴你一句話。”無力的手指輕觸向他雜草叢生的下巴,我不滿地皺皺眉,思緒有一刹那的遊離,“你該刮胡子了。”“搞什麼,白癡,你飛十五個小時來紐約就為叫我刮胡子!”他期待的表情被我無厘頭的話語完全地打破,一把抱起我的身子,他有些搖晃地往地上走。

“不,不是的,咳,斯諾,我來不是,我是……”我的頭好疼,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一般僵硬,勉強地抓住流失中的神智,我以為的大吼卻隻比蚊子哼哼好一點:“我是要告訴你,告訴你:別傷心,你有我,你還有我,我會陪著你,陪你等戴維回來……”終於說完了要說的話,我滿意地長舒一口氣,慢慢地閉上眼睛:“但是現在,讓我睡一下,我好累,又沒用地暈機了……”

“笨女人,唉,星菲,杜星菲……”他又在粗魯地搖晃我,討厭,我沒力氣去製止他,隻能在他像是恐慌又像是感動的聲音裏沉下身體,神智也模糊下去,我見到一片黑暗,又昏過去了。

*

“咳——咳咳咳——怎麼樣,她怎麼樣?”

“輕微的胸悶,暈機的後遺症,不算大礙,隻是會比較難受一點,不用太擔心的。斯諾,倒是你自己,怎麼一回事,整個屋子的酒味,我記得你不是不酗酒的嗎?”

“少羅嗦,我有問你我的事嗎?看她就好了,有沒有什麼藥可以讓她好受一點的,你看她連暈著都皺起眉耶,一定很難受,德克,你不是名醫生嗎?快點幫幫她。”

“我看她皺眉不光是因為身體難受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人家傷心的事,小姑娘連暈著都直喊你的名字。斯諾,心病呢需要心藥醫,找我老德克是沒什麼用的。”

“唉,你……”

“好了,你直接問小姑娘就知道我說得對不對了,怎麼樣,小姑娘,感覺還好嗎,身體還是很僵硬嗎?”

慢慢地睜開眼,燈光很柔和,一個六十多歲模樣穿著醫生袍的白發男子站在我的床前,斯諾·格菲根的旁邊,他應該就是——“德克醫生?你好,我是杜星菲,上次也謝謝你。”感激地綻開笑容,我伸出手去,記得戴維提過的格菲根家的私人醫生——紐約鼎鼎大名的傑·德克。

“杜星菲,啊哈,我知道你是誰了。勇敢的姑娘,那輛bmw早該被人吐一吐,免得老有人以為車比人寶貴,那太荒謬了。”老醫生和善地握住我的手,鼓勵似地上下搖晃了兩下,我不好意思地笑,在心裏小聲地嘟囔:怎麼是個人都知道我吐了斯諾·格菲根德bmw呀。那個大嘴巴,小氣鬼!抱怨地斜瞥一眼站在床邊的男子,我低下頭卻發現:“我的衣服是誰幫我換的?”

“當然是我了,你以為還會是誰啊,一身的濕,唉,你真是白癡噢,笨女人,把我推下遊泳池就好了嗎,你自己幹嘛也跳下去啊,真是找死。”藍眸凶狠地瞪回來,斯諾·格菲根的言語讓我生氣地睜大了眼:“你以為我喜歡沒事找事做嗎,地上全是酒瓶你又好像醉死了一樣,我怕你真的會被淺水池淹死變成笑話,所以才擔心地跳下去的噢,你以為我很高興嗎?你怎麼叫都不醒,你……”我的聲音不自覺地哽咽,心疼的感覺猶存在記憶裏的,難受得讓人想哭。

“好了,好了,我道歉啦,是我對不起你啦,笨女人,唉,星菲,你,你別哭……”大手緊張地摟住我的肩頭,粗糙的手指胡亂地抹著我的眼瞼,戳得我眼睛好痛,可是望著他歉意的溫柔藍眸,我竟隻能呆呆地坐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咳,咳咳——”做作的咳嗽聲打斷了我發怔的思緒,意識到還有個看戲的客人,我急忙地擋下斯諾·格菲根的手:“好疼,別抹了,我自己來。”吸了吸鼻子,我用手背抹去殘餘的淚水,在轉頭準備與德克醫生閑扯以打發尷尬之前看見斯諾·格菲根濕漉漉的頭發,他的衣服那麼濕又那麼髒,居然還是落水前穿在身上的那件黑色緊身衣,這麼說這麼長的時間以來他一直都沒有打理一下自己了,我皺起了眉,“斯諾,你自己一直都沒換衣服?”

“有什麼關係,我以前拍雨景的時候還不是濕衣服穿一整天,習慣了啦。”不在意地聳肩,他偏過頭不適地甩了一地的水漬。

“不行,會感冒的啦,去洗澡換衣服啦,去呀。”我不依地伸手去推他的肩,態度難得的強硬。

“幹嗎那麼麻煩,它自己會幹的。”

“去,斯諾·格菲根!”我用力地推他一把,因為用力過猛而不穩地晃了一下,幸虧扶住了床沿才沒有摔下床去。“好了,我去,我去就是了,你好好躺著,不要亂動好不好,真是個笨女人,要是這樣都能摔下床的話,我會很丟臉的你懂不懂,我去洗澡換衣服,德克,你看著她。”屈服地撇下唇,斯諾·格菲根不情願地進了浴室,我聽到關門後水流的嘩嘩聲,鬆了口氣地躺好,對上德克醫生含著笑的眼睛:“不簡單噢,小姑娘,我看斯諾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這麼聽別人的話呢。他很緊張你,兩次為了你要我拋下其它的一切事情趕來這裏,戴維確實沒選錯人,你可以很好地代替他。”

“我沒有想過要代替戴維。對於斯諾來說,他是獨一無二的,無人可以替代的。我隻能做我自己,而且對斯諾來說,我也隻能做杜星菲。不過,我願意陪著他,等戴維回來,我願意一直陪著他,並且絕不像戴維那樣中途去休息。”我認真地說著承諾般的誓言,知道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雖然一臉笑意,可他眸子裏深深的憂慮卻是對一個家人般的大男孩真心的關切,“我不會讓你和戴維失望的,德克醫生,戴維說您是斯諾除了爺爺外唯一還會聽幾句話的長輩,我想你要聽的也就是我這樣的說話了。”

“聰明的東方女孩兒。”德克醫生讚賞地笑了,眼裏的憂慮漸散,他開始收拾放在床邊茶櫃上的醫箱:“這樣我就放心了。斯諾是個死心眼的孩子,太重感情,表麵上又看不出來。我很害怕他會像上次他爺爺去的時候一樣關自己一年,酗酒成性,那一次戴維還一直陪著他。這一次……是我多慮了,我很喜歡你。杜星菲,幸會了,改天再見吧,我想以後,我們有的是機會再見的。”

“叫我星菲就好,謝謝您,德克醫生。”自然地親吻老醫生的麵頰作為道別,我看著他拎著醫箱下樓徑自離去。很高興自己能得到斯諾·格菲根所重視的人的承認,那代表我又深入了他的世界一步。

“那個老家夥走了,我還叫他看著你,他居然乘我洗澡就溜了,真是的。”浴室的門在德克醫生走不了一會兒後就被打開了,披著藍色浴袍的斯諾·格菲根隨意地擦著頭發,大大的白毛巾覆在一頭濃密的黑發上,垂下來的散發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藍眸微眯,他慢慢地走向床邊,沒穿黑衣的赤裸胸膛上閃著水光,結實的肌肉配著寬闊的肩和長而有力的雙腿,就像時裝雜誌裏身材一等的模特兒,我看紅了雙頰,忙垂下視線:“德克醫生剛走一會兒,我又沒什麼事,他還有別的病人和更重要的事去照顧吧,你別這樣說一個長輩,很沒禮貌耶。”

“有什麼事比你更重要啊,笨女人!你還幫他說話,真是白癡,吃藥啦,吃完藥趕快睡覺。要是你明天還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就去拆了德克的招牌,快點啦。”一杯水被硬塞進我的手心,我聽話地仰頭吞下他遞過來的藥片,看他還淌著水的頭發:“我睡在這兒,那你呢?”

“睡沙發或地上好了,無所謂啊。”

“沙發?”我順著他的眼睛看去。那張白色的真皮沙發上全是酒瓶,斑斑點點的,看來好髒,而且“那張沙發看起來好窄,你怎麼睡啊?”

“那就睡地上好了。”

“睡地上?會生病的耶。”開什麼玩笑,大理石的地麵上寒氣會有多重,斯諾·格菲根到底有沒有一點生活常識啊。

“你很煩哪,笨女人。這兒不行,那兒不行的,那你要我睡哪兒,這房子裏隻有一張床,我很困了,你睡你的別管我了好不好?”不耐煩地拿走我手裏的杯子,他拿下頭上的毛巾,頭發也不擦幹的就想拖一床被子到地上睡。

“不行啦,斯諾,斯諾·格菲根!”我拽住被角,跟他練角力,他也掉進了遊泳池,前幾天又一直喝酒,又剛洗過澡,睡地上一定會著涼的。可是要讓他睡哪兒,我為難地皺眉,一邊用力地拽住被角。“你想怎樣啊,女人,你別讓我發火好不好,我要睡了啦。”火大地吼我,斯諾·格菲根生氣地扔了手中的被子,威脅地以手撐住床沿,他前俯著身子看我。“你,你可以睡床上啦,這床這麼大,我們,我們可以都睡床上,你,你……就不會著涼了。”我困難地說著令自己臉紅的建議,看到藍眸因為我的話而瞪大:“笨女人,你是叫我跟你睡在一張床上。”“你別想歪了,我隻是,隻是怕你感冒,你……你臉幹嗎也紅了?”我窘得臉發燒,眼睛四處轉,卻發現斯諾·格菲根的情況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臉紅得像猴子屁股。

“我哪有,睡覺,睡覺,睡覺啦!”隨意地一撐,身子改俯撐為側躺,他背對我睡下,我紅著臉拉起被子也想躺下的身子卻又因為他的濕發而停下來,推推他的肩:“斯諾,起來一下,起來一下啦!”

“又幹嗎?”

“起來一下嘛,你的頭發還沒擦幹,會著涼的,把毛巾給我,我幫你擦頭發。”

“麻煩的女人!”他懶懶地坐起身,背對著我低下頭,我從他的手裏接過毛巾,細心地替他擦著水漬,他的頭發很密,發質很硬,一洗就會鋪在頭上,像個童子軍的造型。我輕輕地擦著,聽到他的呼吸。

“笨女人?”

“啊?”

“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嗯?”

“你在泳池邊說的話還有跟德克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阿——”

“我會記住的,一直記住的。”

“嗯。擦好了。”

“沒事了,睡吧。”

關了燈,我躺在黑暗中,感覺到旁邊的下陷和溫度,絲被磨著我的皮膚不是太舒服。

“斯諾——”

“幹嘛?”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明天我可以去換一床被子嗎?”

“為什麼?”

“沒有人會在家裏蓋酒店才會用的被子的,絲織品太冷了,棉製品才舒服吧,我家裏的床上都是純棉製品的。”

“噢,那明天我陪你去買好了。”

“嗯。”

我點點頭,翻了個身,閉上眼剛想入睡,腰間突然橫上的雙臂卻把我整個人往後拉,倒進了一個熱燙的懷抱:“斯諾——”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怕他要做什麼。“睡覺,笨女人”他低低地喝斥著,鼻音模糊,聽上去就是快睡著的樣子。我僵硬著身子,直到聽到他綿長而又平穩的呼吸,他睡著了,直笑著搖頭,我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是我想太多了,重新閉上眼,我在濃重的男子氣息中入睡,這一夜會睡得很好的,我有難得的好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