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公元二00一年,一月二十日。晴,終於清楚地見到了紐約的白天,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車多人多。曼哈頓區在中午的時候更是嘈雜的如同我台北家門口的菜市場。我情願待在家裏和斯諾·格菲根相對。

這幢屬於斯諾·格菲根的房子有了很大的改變,被我這個叫做杜星菲的女人放肆地大加搬移,換掉了滿是酒漬的沙發、地毯,掛上了我在百老彙大道上看中的海報,雖然那個藍眼男子一直強調那張海報拍得極爛,但我仍一意孤行地認為他是在嫉妒,因為海報的主角是我從小喜歡的混血華人費翔。床上的絲製品都被換成了純棉的用品,浴室裏有固定的兩把牙刷,兩個杯子,兩套浴衣,遊泳池的水剛換過,為了一雪差點兒淹死在淺水裏的恥辱,我在斯諾·格菲根的嘲笑中苦練遊泳,身體恢複中。我知道自己已經開始習慣在這幢兩層樓的房子中進出,身體在黑暗裏接受了火燙的體溫,我們像一對共同生活了許久的夫妻。隻用半個月的時間就塑造了難以讓人相信的默契,我越來越確定自己的心意,所以看起了斯諾·格菲根書櫥裏的會計管理學的書,按戴維說的地方找出了他的備忘錄,我知道自己已進入了斯諾·格菲根的世界,而隻索取不回報不是中國人的作風,我決定暫代戴維的職責,偷偷地要阿楠幫我辭去了musicsong的工作,我決定等斯諾·格菲根重新開始工作後就去擔任他的助理,管管瑣事,至於工作上的助手,我也幫他物色了好人選,就是學攝影出身的阿楠,他拍得mtv還得過金鍾獎呢,肯定也沒什麼大問題的。我暗暗地計劃著,有種支配的滿足感,蠻奇怪的。

“笨女人,你今天出去的時候沒帶手機,它一直地響,吵都吵死了,所以我就隻好幫你接了。”在習慣了三餐吃我做的中式食物後,斯諾·格菲根拒絕再叫外賣,我隻好克服對油煙的厭惡,頻頻下廚,但是也約法三章地要他洗碗。他答應得倒挺快,手藝也在長進中。

“是嗎?誰打來的。”拿著菜刀,我小心地想把麵前的這棵大白菜切成方塊的立體形狀,可以用來雕一朵菜花放在清蒸魚上。

“有兩通電話。第一個女人叫什麼女巫的,她好奇怪,問了我一些特別無聊的問題,在知道我是斯諾·格菲根以後興奮地要命,她說什麼叫你抓緊機會,別做老姑婆,什麼實在不行,把人帶回台北也可以,她自己會搞定。她什麼意思啊,什麼老姑婆的?”

“沒什麼,不用理她。第二通電話是誰?”我慶幸地看著斯諾·格菲根不解的表情,萬分高興女巫師姐唯一的弱點就是英文對話能力極差,那個女人真是沒救了,什麼時候都不忘記笑我。我計算好大概的長度,用力切了下去。哢——手起到落,白菜分家。長寬的形狀正如我想要的那樣,太好了。

“第二通是你媽,她也蠻奇怪的,問我她是不是打錯電話了,我說沒有,她又問你在哪兒?我說你出去買東西了,她再我我是誰?我就告訴她我是斯諾·格菲根。”

“你沒有對她大呼小叫吧。”我擔心地看他,望到他看白癡一樣的眼光:“唉,那是你媽耶,我怎麼會對她大呼小叫,你白癡啊,以為我會跟你一樣笨嗎?真是的。”

“那就好。”我放下心來,放下菜刀,改拿起一邊的刻刀開始雕菜花,“我媽還說什麼,她有事找我嗎?”

“她也沒說有什麼事,她一聽我說你在紐約住在我的房子裏就深吸了一口氣,後來又問我,我們有沒有睡一間房,我說有,因為房子裏隻有一間臥房,有一張大床,所以隻能睡一起的時候,她好象驚叫了一下似的,就掛了電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你媽真的和你一樣挺怪異的。”藍眸溫柔地嘲笑著,磁性的男音在我聽來卻像是晴天霹靂,手禁不住地打滑,鋒利的刀刃滑過我按在白菜塊上的指尖:“呀——”我猛地抽回手,看到指尖上鮮豔的紅色,“好疼。”我皺著眉,放下刻刀。

“搞什麼,笨女人,切個菜也能傷到手,手給我,快點。”斯諾·格菲根抓住我的手,低下頭把我受傷的手指放進了自己的嘴裏。我感覺到炙燙的舌尖在指尖一滑,“好了,自己按著,我去拿創可貼。”他轉身上樓找藥,我豎著受傷的手指呆呆地站在原地。

“喏,貼上。”小跑著奔回來,斯諾·格菲根把我的手指裹成了一根小號香腸。“隻是小傷口,不用這麼貼了,我還要切菜呢。”我好笑地動著手指。“別切了,今天叫外賣好了。”他收起菜板上的刀具,拉我出了廚房,“你也真是的,一心這麼不能二用,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在你切菜的時候跟你講話了。”他皺著眉,提起我快忘記的隱憂。

“天哪,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你怎麼能告訴我媽,我們倆同睡在一張床上啊,你……”

“我怎麼樣,這是事實啊,我們又沒做什麼,幹嘛怕別人知道。”他還有理了?我氣急敗壞地瞪他:“別人怎麼知道我們什麼都沒做,你又沒告訴她。”

“我神經病啊,跟你媽說我什麼也沒做,唉,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反正那也是遲早的事,你幹嘛怕成這樣?”斯諾·格菲根也生氣了,藍眸死瞪住我不安的臉。

“那不一樣啦,你不知道中國人是比較保守的嘛,我是個未婚的單身女子唉,居然,居然住在一個單身男子的家,還跟他睡一張床。完了,我媽會罵死我,我爸搞不好已經在打算把我從家譜上除名了,我被你害死了,完了,完了。”現在再打電話回去解釋,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我想姐姐起碼會相信我的,再加上姐夫的話,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我開始找電話,那個被裝飾成古羅馬燈台的座機在哪兒,我急急地找尋著。

“有什麼好急的,你媽罵你的話,我幫你擋好了,你爸要除你的名,除就是了,大不了你姓我的姓嗎?”

“姓你的姓?我幹嘛姓你的姓?我們又沒有什麼親密關係?”懶得理斯諾·格菲根無理取鬧的叫囂,我終於在新換的米色沙發後找到電話,拿起來撥號碼。

“什麼叫沒有親密關係?笨女人,你想死啊,你怎麼那麼白癡啊,我是說我們結婚啦,結婚以後的男女住在一起不是天經地義嗎?杜星菲,我要娶你啦!”

話筒啪一下掉在了地上,我愣愣地轉身,抬頭望進認真的藍眸,“你,斯諾,你……”

“我娶你,星菲,我們結婚,我要你做格菲根夫人。”

我無法思考,有一種巨大的驚喜感從心的最底層湧上來,我隻能盯著藍眸,看見斯諾·格菲根放大的誠意,“我要娶你。”他大聲地重複著。

“誰,誰要娶誰?喂,哪位,星菲,是你嗎?喂……回答媽媽……喂……”跌落在地上的話筒裏傳來母親的驚呼,我勉強地拿起話筒:“喂,媽,我是星菲,我現在有點事,等會兒再打給你。”迅速地掛了電話,我深吸口氣:“斯諾,冷靜點,你隻是被我氣暈了,所以說出些不經大腦的話,你是在開玩笑的,是不是?”

“星菲,我是認真的,我們結婚,馬上去,我打個電話給我的律師,他會安排的,我要娶你,就這樣說定了。”藍眸堅定地閃著興奮的光,斯諾·格菲根跑過來親吻了一下我的麵頰,便拿起了我身邊的電話,我聽到他對律師說他一個小時後就要結婚,不管用什麼辦法,他要律師幫他安排好,這個任性的隻會命令別人的家夥。我看著他漂亮的側麵,孩子氣地散發在眼睛前麵垂著。

“好了,我們走,去買戒指,然後去公證處,別呆坐著,笨女人,去拿大衣。”他推著我起身,等不及地上樓拿下了大衣,為我披上,然後拉著我出門,坐上bmw,車子很快地啟動,一下子開出去,我的腦中一片混亂,隻能一直看著身邊的藍眼。但是心裏的聲音清楚地告訴大腦:我願意相信他,願意一直一直地愛他,所以沉默地接受他的一切不在常理中的動作。閉了閉眼,我看著車子停在deebrees的專賣店門口,被斯諾·格菲根拽下了車,走進一片閃耀著鑽石珠光的天地。

公元二00一年,一月二十日,下午兩點。我——杜星菲嫁給了瑞士籍的猶太男子斯諾·格菲根,在紐約的公證處的兩個一臉肅容的公證人和兩個律師的陪伴下用一對方形的鑽戒完成了人生的頭等大事,從此變成名攝影師斯諾·格菲根的妻子。成為星菲·杜·格菲根。過程中沒有鮮花,沒有熱鬧的喜宴,有的隻是冗長的公證詞和兩段發自內心的誓言:

“我,杜星菲,在這裏宣誓成為斯諾·格菲根的妻子,不論貧富貴賤病患都會對他不離不棄,一生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