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飛機在十五個小時左右的雲中穿梭後,終於平穩地開始下降了。
“各位親愛的旅客,現在我們已經到達紐約的上空,再過十五分鍾飛機就會降落在紐約國際機場,請您耐心等待,係好安全帶。飛機在下降過程中可能引起部分乘客耳鳴不適,我們的空服人員將給您送去糖果與口香糖,希望可以幫助減緩您的難受,謝謝您對維珍航空和對本次航班全體機組人員的支持,祝您有個愉快的紐約之行,謝謝!”
再過十五分鍾就可以解脫了嗎?我幾乎是癱在座位上,難受地把頭靠在身側阿楠的肩頭。耳鳴目眩,我全身都在疼痛,商務艙狹小的空間讓我有種被禁閉的壞心情,從而更影響了我的身體承受力,暈機暈得無以複加,我幾乎吐光了胃裏所有的存糧,滴水都不敢進,我甚至覺得自己會客死在異鄉,真是太恐怖的經驗了。想到回程時同樣的折磨,我幾乎就要立即開始草擬申請留在美國工作的報告,受不了了。
“星菲,再忍一下就到了,下了機我們立即去總公司名下的酒店住宿,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一個人去辦那些事就好了。來,把這個嘔吐袋換了,你再忍耐一下,加油!”阿楠一臉的同情,細心地用紙巾擦去我嘴邊的汙漬,他小心地移動我的身體,幫我扣上安全帶。我感激地點頭,有氣無力地道謝:“也好,明天我看自己也是動不了的,你就辛苦一下吧,等到了加州,我恢複過來再替你的活兒。”
“行了,咱們倆還計較這個。”阿楠輕拍我的肩背,幫我順氣。我感受到飛機一陣劇烈的震動,“刺——”的尖利噪音響了有半分多鍾,猜到是飛機在著陸,果然,阿楠驚喜地看向窗外,如釋重負地長笑:“終於到了,星菲,我們到紐約了。”
“嗯。”勉強地提起唇角,我緩慢地將頭從阿楠肩上抬起來,飛機舷窗外燈火通明,堪比桃源機場的綠色大草坪上隱約可見白皮膚、高鼻子的洋人來去,他們穿著寫有“紐約歡迎您的到來”字樣的機場工作服,是機場的工作人員吧。我有點費力的自行解開安全扣,看阿楠一個人拿下兩個大行李箱;“現在幾點了,阿楠?”“下午四點半的飛機,又晚點了兩個小時不到,飛行了十五個小時,再加上十二個小時的時差,現在應該是紐約時間嗯——晚上十點三十四分。”阿楠看著表,算了半天。我點點頭;“這麼晚了嗎?”
“晚?嘿,小姐,在紐約,夜生活可才剛剛開始呀。”聽到我們對話的乘客也是個中國人,但一副熟知紐約大小事的模樣,他一邊拖著行李和我們一起下飛機,一邊轉過頭對我說:“紐約是個二十四小時的不夜城,你會喜歡這裏的,來探親嗎?”
“不,工作。”我勉強地答話,頭還是在抽疼,暈眩感猶在,我想找個人扶一下,可阿楠正辛苦地拖著我們倆的行李艱難地前行,我隻能蹣跚地跟在他後麵,自力救濟。
“你沒事吧,小姐,你的臉怎麼蒼白成這樣?”本來拖著行李打算先走的中年男子又擔心地走了回來,發揮自己的同胞愛。
“我沒事,隻是有點暈機,我——”一陣暈眩感襲來,我一個踉蹌,平衡不及地就要親吻地麵,幸虧旁邊的中年男子及時地伸出了手:“小姐,你小心呀。”他扶住我站好,剛要放開抓住我臂膀的手,我卻又一陣搖晃。“小姐,你好像暈得還挺厲害的呢,你的朋友又在前麵拿行李,要不我扶你到入境口吧。”
“謝謝。”我無力拒絕,隻能在他的扶持下走動,嗓子裏惡心感仍在,可已被吐空的胃再也倒不出什麼來幫助去除它了,我隻好用指尖擠壓著太陽穴,至少不能暈倒,否則阿楠就麻煩了。
“小姐,晚上好。歡迎來到紐約,你的證件——”
好容易撐到入境口,我將一直放在口袋裏的相關證件一股腦地掏出來,遞給看來和善的白人警察。
“可以了,小姐,給。噢,還有您的手機,請收好。”
“謝謝。”將證件先放回口袋,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手機,怎麼會在口袋裏呢,我以為它被我放在行李箱裏了。習慣地開機,我想跟一直扶著我的同胞道謝,可是“鈴——”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我一驚,按了通話鍵;“喂,你好,我是杜星菲。”
“你在哪兒?怎麼還不出來,——”焦急的大吼震動耳膜,頭痛得更加厲害。“斯諾·格菲根。”我閉一下眼,難受得想躺下來,“我在入境口。”
“入境口,行了。在那等我吧。”
掛了電話,我撐不住地想往下蹲。
“小姐,你不要緊吧?你這樣要不要去醫院?”好心的同胞還沒有走開,我垂著頭向他擺手:“沒事的,您先走吧,不用管我了,我有個朋友會來接我的。剛才謝謝你了。”
“不用謝,大家都是中國人嗎,出外幫著點是應該的。可是你真的沒事嗎?”
“我——”又是一陣惡心,我已經沒力氣說話了。
“要不我扶你到那邊休息區坐吧,你這樣……”
“唉,你想幹嘛?放開手!”勃然的怒喝劃過嘈雜的大廳,伴著重而急的腳步來到我的麵前。同胞的手還沒碰到我就被粗暴地打開了,一雙耐克的球鞋髒兮兮地出現在我低垂的視線前:“笨女人,你蹲在這兒幹嗎?還不快起來,跟我走了。”
“斯諾·格菲根,我站不起來。我——”快速地掩住口,我深怕吐在機場的地板上,但隻是幹嘔,不幸中的萬幸。
“這位先生,你是她的朋友,那就好了,她暈機好像暈得挺厲害的,我看可能要看醫生吧。不過你來了就好,那小姐,我就先走了。”
“謝,謝謝。”我斷續地道謝,聽到同胞遠去的腳步聲,是個好人呢,都沒有對斯諾·格菲根的無禮生氣。
“笨女人,搞什麼呀,你又暈機,你——是不是真得很難受?”
“我站不起來,頭痛得要命,我想我快昏倒了,你有看見阿楠嗎?我的同事,拖著兩個行李的中國男人。”
“戴維領他去停車場了,你站都站不起來的話,算了。”我看見直直的長腿半蹲下來,一雙有力的臂膀環在了我的腰上:“你要幹嗎?”我勉強抬眼,望進久違的藍眸,看見明顯的心痛。身子被用力地一提,“呀——”我感覺到自己騰空地一起,被他抱在了懷抱裏,“斯諾·格菲根,你——”
“別廢話。蒼白得像個鬼,瘦得像陣風,你都是怎麼照顧自己的,不會也像那群白癡名模一樣減什麼肥吧。”用力地抱緊我,斯諾·格菲根站直了身,邁開大步向機場外走去。
“我才沒有。”身子終於平躺下來,惡心感消退了些,我有了些力氣,將臉從黑色的襯衫麵上移開,我感受到刺在眼上的燈光,“你怎麼會來的?”
“我怕你這個白癡女人下了機不知道東南西北,不但弄丟了自己還搞丟我最喜歡的一件皮衣,所以來看著點兒,幸好我來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個快死的鬼。”沒好氣地回答我的問題,磁性的男音卻在刻意地減低著音量。
“我才不會像你,住在紐約也會迷路。”
“廢話,你有精神跟我作對,不如留點力氣睡覺,白癡!”
燈光一下子淡了,有風從建築物的間隙吹過來,我睜開半閉的眼,看到機場外的紐約,車多人多。“斯諾,這邊——”望到眼熟的bmw旁站著的熟悉男子,是戴維。感覺到依靠的胸膛微微的震動,我被斯諾·格菲根抱著穿過馬路。“星菲,你還好嗎?”灰眸擔心地俯看著我,我回以苦笑,不想說話。
“戴維,你來開車,和那個什麼阿楠坐前麵,我抱著她坐後麵。”
“ok。”車門打開,我被斯諾·格菲根抱進後座,看到已坐在車前的阿楠。“走吧。”頭頂上的男音發令,車子平穩地開出,我被有力的雙臂護在溫暖的胸前,聽到有節奏的心跳,漸漸地閉上了眼,聞到香皂的味道,混著男性溫暖的呼吸的氣味,蓋過了令我不適的車內的芬芳劑味,是斯諾·格菲根的味道,我模糊地想著,漸漸地失去了清楚的意識。
*
“斯諾,德克醫生說過她隻是嚴重的暈機和時差反應罷了,沒什麼大礙的,你不用一直守在她床前,去休息一下吧。”
“少羅嗦。”
“斯諾,你也想想自己好不好,你前兩天一直在發燒,感冒還沒好又在機場等了兩個多小時,你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了呢,你都不累的嗎?”
“我不累,戴維,你別煩了,你回家去睡吧,要不然你陪那個什麼阿楠去公司辦事好了,對了,別忘了幫我把那件事辦妥。”
“知道了,真看不出來你平時一幅大大咧咧的樣子,墜入愛河後會這麼細心體貼,簡直可以媲美女人的仔細了。”
“你瞎說什麼,發燒啊,滾了。”
嘭——
睡得很沉,夢很香甜,雖然嘈雜的人語一直在我耳邊吵鬧,可我的睡眠並沒有被此影響,門開了又關,有桔子的清香在鼻尖繚繞,好像回到了家裏。可是肌膚下綢子般的柔涼觸感卻提醒我自己的奢想。家裏都是我喜歡的純棉製品,這種就算有溫度也不能帶來好感的料子隻有酒店才會選用吧。慢慢地張開眼,我第一眼望到的便是滿臉胡茬的憔悴麵孔:“斯諾·格菲根?”試探地輕喚,我不能確定地開口,“你怎麼看起來比我還糟的樣子。你生病了嗎?”
“是你在生病。”藍眸裏乍現的驚喜在我疑問的言語後轉為不滿,斯諾·格菲根轉身從茶幾上拿起一個托盤,“喏,你的藥,先把它吃了,再吃這個。”指指托盤上水杯與藥片旁邊盛滿甜橙的盤子,他突然不大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我奇怪地抬眼看他,從床上坐起身子,乖乖地伸出手拿水杯,我仰頭吃下苦苦的藥片,先不忙著進攻最愛的水果,我打量著四周豪華卻顯得空洞的擺設,“這裏是哪家酒店?阿楠他在隔壁嗎?”
“笨女人,你真是白癡。有哪家酒店會在房間裏設暗房的,這裏是我家啦。”不屑地冷哼,斯諾·格菲根把托盤放回原先的茶幾,“還有你幹嗎老記著那個什麼阿楠,他是你什麼人啊,這麼念念不忘的?”
“阿楠是我的同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跟他一起出差當然應該互相牽掛,這有什麼不對?”我理直氣壯地解釋,接過他扔過來的濕毛巾,皮膚上粘膩膩的,是因為出汗的緣故吧,我咬了咬下唇,求幹淨的心思戰勝了理智上的羞澀,我怯怯地拿著毛巾看向他:“斯諾·格菲根,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幹嗎?想說什麼就直說,我不是上帝,看著你就能猜到你想說的話,快說啦,麻煩的女人!”
“我可不可以借用浴室,我想洗個澡。”紅著臉,我逼自己說出要求,看到藍眸的怔愣,“可以嗎?”身體的粘膩讓喜歡幹淨的自己難以忍受,我忍不住追問。
“廢話,浴室在那邊。”他指向左手邊藍色的玻璃門,一隻大手掀開了蓋在我身上的絲被。
“你幹什麼?”
“抱你去浴室啊,笨女人,我還能幹什麼?”沒好氣地拍開我抗拒的手,他不給我再開口拒絕的機會,一把抱起我還有點虛弱的身子,徑直走到藍色玻璃門前,推開門:嘩!我低低地驚呼了一聲,整套的高級浴具完全照搬自一流的家居設計雜誌,還有自己的造波溫泉池呢。斯諾·格菲根把我放在浴室內的休息椅上,“喏,這個櫃子裏有幹淨的毛巾,沒穿過的浴衣,你自己拿吧。我出去了。”他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我驚羨地看著一切隻有時尚雜誌裏才有的奢侈浴具,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始簡單的洗澡步驟。他卻又在替我關門時停了一下:“唉,笨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