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嘩嘩嘩——

“唉,你們聽說了沒?企劃部的那個杜星菲和那個鼎鼎大名的天才攝影大師斯諾·格菲根竟然搭上了線,你說奇怪不奇怪?”

“杜星菲?是不是企劃部那個一米七,瘦得像洗衣竿的女人?”

“對,對,就是她,咦,她不是和執行部的帥哥阿楠有一手嗎?怎麼又和斯諾·格菲根牽扯上了?”

“唉,那種女人有什麼好,除了高就是瘦,長得雖然清秀可哪兒比得上那些國際名模呀,真不知道斯諾·格菲根看上她哪一點了?”

“就是,就是。就算大魚大肉吃多了,挑清粥小菜也不必這麼寒酸嘛。”

“唉——”

有致一詞的哀婉歎息在musicsong台北分部大樓的十一層女廁裏回響,我尷尬地站在已被蓋上蓋的馬桶前許久,想自己到底是出去好還是再等一下。薄薄的錦瓷擋板隻能起意思上的隔擋作用,對攔截音效毫無助益。我對於別人給的瘦且高,還算清秀的評語基本上是滿意的。早就在墾丁海邊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所以真正麵對時除了尷尬毫無多餘的力氣生氣,當然病體恢複中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按著仍然微痛的肚子,我在斯諾·格菲根的罪狀上又加了一條害我生病的大狀:想起那個無比倒黴的晚上,因為生氣而大啖海鮮的我竟因此而吃上了未處理好的生魚片,於是腸胃罷工直至今日。真是xxx,我已無心再去詛咒斯諾·格菲根這個總給我帶來噩夢的男人,無比慶幸的是海報終於拍完了,他也要回紐約去了。從此以後兩人橋歸橋,路歸路的再無見麵的機會,阿門,真是上帝保佑啊!

“唉,裏麵的,你還要多久啊?能不能麻煩你快一點,我很內急也!”

胸口的十字還沒有被虔誠地畫完,薄薄的門板就被外麵的人用力地敲了兩下,我不用再做兩難的出去或留下的選擇題,疾疾地打開插銷,我快步踏了出去;“我好了,你進去吧。”

“杜,杜星菲——”

化妝鏡前正在修飾眉毛尾部的手一個打滑,修眉刀刀走偏鋒地剃去了眉尾本來完美的尖部,原本在高談闊論的女子像見了鬼似的驚叫,鏡子裏的眼瞪得像女鬼貞子:眼白多於黑瞳。

“噢,嗨,琳達,很久沒見了。”原來是個熟人,怪不得我剛才在裏麵聽的聲音那麼耳熟呢:是阿楠同部門的幹練女子,平日一副寡言高傲的樣子,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吧。我頗有所得地點點頭,洗過了手,便自行出洗手間,回辦公室去了。隱約在關廁所門的時候聽到更大的哀嚎:“天啊,我的眉毛,這下全毀了!”這聲音一掃我前麵的尷尬,餘留的不爽心情迅速回溫,我有些想笑了。

*

“唉,星菲姐,我正要去找你呢,快,二線電話,是講英文的男生噢!”還沒走到企劃部的勢力範圍,便見到一路奔跑的小蕾,她驚喜地拉住我猶有水跡的左手,轉身就向回跑,“快點了,星菲姐,人家等太久是會掛電話的啦!”小女生一臉的興奮,她是少數幾個全力想使我與斯諾·格菲根根本是誤打盲撞的關係演變成浪漫情話的人之一,目的十分理想化:“如果是星菲姐和斯諾·格菲根戀愛的話,那我拿他的簽名照不就更方便了嗎?”多麼單純的工讀小妹妹,我都沒法子說她。

“嗨,你好,我是杜星菲,勞你久等,不好意思。”

“沒關係,星菲,我是戴維,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電話裏傳出來的溫暖男音裏含著真誠的關懷,我一邊找麵巾紙擦幹手上的水,一邊將剛才隨手放在椅子上的宣傳詞扔到桌子上,用肩膀夾住電話,我終於可以坐下來順一口氣:“嗯,差不多已經全好了。謝謝你,戴維。”我故意把“戴維”這個詞念得又慢又清晰,看到一邊守候的小蕾臉上明顯的失望,我有絲得意地讓她去忙自己的事,舒服地伸個懶腰,我專心地與戴維講電話,“怎麼樣,這個禮拜,你過的好嗎?”

“還可以吧。大亞的廣告花了斯諾三個通宵終於做出來了,你們的海報又花了他兩個晚上,那家夥累慘了,已經睡了一天一夜還沒醒,我都怕叫不醒他的話,會誤了今天下午的飛機。”戴維輕笑著答非所問,我皺皺鼻子,才不想理那個暴躁白癡的事情。可是:“連睡一天一夜,他都這樣子嗎?五個晚上不睡,再連睡一天一夜,他是怪物啊,這樣子也能扛得住。根本就不像人會有的行為習慣。”

“斯諾從小就是這樣,他一定要把心裏的事都解決了才能放鬆,單純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好了,星菲,我打電話來主要是告訴你海報已經搞定了,我也把小樣給了你們宣傳執行部的人了,你可以放心了,斯諾絕對是按你的企劃要求做的,你不會失望的。”

“噢。”我淡淡地應著,對花費了自己兩個多月的企劃案中的重頭宣傳海報竟然好像提不起一點興趣的樣子,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拿著電話筒,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嗯,星菲,我想我們也認識了有一段時間,而且又一起工作了一個多禮拜,也算是朋友了。”電話那頭,戴維好像也感受到了我的些些冷淡,很遲疑地說著。

“戴維,你這是什麼話,我們當然是朋友。實際上,我很希望你能把我當做好朋友。”我疾疾地開口,不想因為自己莫名的情緒讓戴維誤會,他可是個好男人,一個好朋友,想起相識以來他不停地解圍,我就心懷感激。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地提出有點過分的要求了。”許是感受到了我話語中的誠心,戴維的口氣重新爽朗起來。

“沒問題,有什麼要求,你盡管說吧,我一定做到。”我很豪爽地先答應下來,想明理體貼如戴維一定不會有意為難我的。

“那好,今天下午四點半,我和斯諾就要乘維珍航空的a-79024飛回紐約去了,我希望你能來送送我們,別讓我們嗯——孤單地離開。”戴維輕聲地笑著,我能想像灰眸中的閃光。“這——”我開始猶豫,送戴維當然沒問題,可要見到斯諾·格菲根呢,從那一晚之後,我全力躲避的對象。

“怎麼,不行嗎?要是你有事的話,那就算了吧。”戴維依然是那麼體貼,我又怎麼忍心讓他失望:“當然可以,我下午正好沒事,我去送你。”

“那好,下午四點機場見。”

“機場見。”

哢——地放下電話,我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水,看到卡通坐鍾上的時間:上午十一點三十四分,還有時間,我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去送行吧。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桌上的錢包、鑰匙。

“星菲姐,你要去吃午餐了?”小蕾拿著照片袋從執行部走過來,“他們給你的海報小樣,你要不要先看一下,斯諾·格菲根的技術真的是沒話說呢!”

“我拿著走好了。”順手拿過照片袋,我想起什麼地又回頭,“小蕾,幫我請半天事假,下午我不回來了,有什麼事叫他們打我的手機。”

“噢。”小蕾愣愣地點頭,看我拿著東西急匆匆地下樓,“星菲姐,小樣執行部明天就要去放大印刷,你明天早上記得拿回來呀!”

“知道了,放心吧。”我向追到電梯口的小蕾示意地搖了搖手,“當——”電梯門順利關上,我按了“1”字鍵,感覺身體隨電梯下降而失重,有些許不適,肚子還是有點疼,唉——

*

“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維珍航空飛往紐約的a-79024客機已經檢修完畢,準停五號登機口,檢票人員將在五分鍾內開始工作,請乘客做好登機準備。”

擁擠的桃源機場永遠是一副忙碌的景象。拖著大大小小行李箱的旅客與拿著大包小包禮物的送客一起構成人世間最惱人的離別場麵,低聲的抽泣與號陶的大哭不時地充滿耳邊,使我本就因為趕時間而催促計程車司機開快車最終自食惡果的不適身子更加痛苦,肚子倒是不疼了,可頭昏得厲害,我隻能一手揉著額角,一手提著大手提袋,聽到機場廣播裏的聲音。a-79024竟然就要開始檢票了嗎?我懷疑地借甩手的動作看腕上的表,原來剛才匆忙中看錯了時間,已經四點零五分了。匆忙地往頭頂的指示牌看去,我急忙地找尋往頭等艙候機室去的途徑,既然答應了戴維的要求就一定要做到,何況我還特地翹班去買了禮物,連斯諾·格菲根的那一份都沒有忘記呢。

“格菲根先生,格菲根先生,您就行個好,出來一下吧,就當是同情我們這班記者也好,哪怕隻隨便說點什麼,或隻拍張照讓我們好回去交差啊——”

“是啊,格菲根先生,您就出來一下吧!”

“格菲根先生——”

“格菲根先生——”

頭等艙候機室外,機場保衛人員與拿著攝像機、照像機的各路記者們對峙兩邊,大聲的呼喊一波比一波焦灼且熱情,我隨便掃視的眼居然就看見幾張似曾相識的麵孔,記起大約一個月前的出機口處,同樣的情景下發生的事情,也是同樣職業的一批人無意中見證著我與斯諾·格菲根的相識:一個噴嚏與一臉口水,多搞笑的相見“歡”場麵,忍不住咧開唇角,我前行的步子又自動地縮了回來。我要怎麼樣才能進去呢?上次是憑著musicsong的名牌,順理成章地接機,這次沒有了公司的名義,我若自稱是斯諾·格菲根的朋友怕隻會被警衛擋在記者群裏,而且回去還要被四十妖姬得意地嘲笑氣死。煩惱地躲在候機大廳裏漂亮的羅馬式圓柱旁,我開始後悔沒有問戴維要他的手機號碼,其實我隻要占用他極少的幾分鍾送了禮物,表示一下送朋友的誠意就行了。唉,望著不遠處攢動的人頭與高舉的閃光燈,我除了歎氣真的無事可做,看見手表上秒鍾快快地移動,四點十分了。

“笨女人,你躲在這兒幹嘛?像個小偷一樣鬼鬼祟祟的,見不得人啊。”大掌拍在我因為煩惱而緊繃的肩上,嚇得我整個人反射性地一縮,轉過身去,對上意料之外出現的藍眸男子:“斯諾·格菲根,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該在裏邊等著上機的嗎?”我驚奇地睜大眼,瞥向眾記者圍堵的頭等艙候機室門口,又轉回來。“頭等艙候機室好像除了登機口就隻有那一個進出口了。”我咬著唇看他,心裏奇怪到了極點。

“我根本就沒進去過,當然不會被那群白癡發現了。”藍眸男子不耐煩地解答我的疑問,打量著我還揉著額角的手,“你又怎麼了?”

“趕得太急,司機又沒開窗,我好像暈車了。”我有氣無力地回答,一直謹慎注意著頭等艙候機室門口記者的眼好像瞄到有人回頭看向這邊,深怕斯諾·格菲根被發現後,自己也會被擠成肉餅,我主動伸手拉他往柱子後麵站。“過來點,被那些記者發現的話,想再脫身就難了。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瞄到他半張的口,我好心地問他。

“沒什麼,我隻是奇怪這一次你怎麼沒吐人家一車!”藍眸男子狀似不滿,我認真地看他的眼,想起那輛bmw,抱歉地笑:“是呀,我暈車這麼多次,也隻吐過你一個人的車而已。”

“你——笨女人。”孩子氣地壓低聲音叫,斯諾·格菲根氣乎乎的樣子第一次讓我聯想到正麵的形容詞,是因為他要走了吧,我對他的一切格外地容忍,而且腦子裏早習慣了他的粗魯言辭,不過是被喊“笨女人”而已。我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藍眸裏有清楚的我的影像,他的臉好像有點紅,我不太確定地站著,隻能站著。

“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飛往紐約去的維珍航空a-79024航班已經開始檢票。請各位乘客抓緊時間,檢票上機,飛機停靠五號登機口。”

機場廣播的聲音再次提醒我時間的流逝,我抬起手腕看表:四點二十分了。深吸口氣,我放下按在額角上的手,將手提袋打開,拿出兩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遞給斯諾·格菲根:“這是我送給你和戴維的小禮物。說來慚愧,雖然也和你們一起工作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時間,可是我還真無法知道你們喜歡什麼,所以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買了兩樣東西,希望你和戴維能夠喜歡。是離別的禮物,不打開來看看嗎?”

“笨女人能送什麼好東西?”嘟嘟囔囔的聲音伴著快速拆禮物的動作,我不過是隨口找話說的提議,他居然立即照做。我緊張地站在原地,像等待判成績的學生,看見藍眸裏隱約的興奮,專注地看著手上的黑色錦盒,我是特地挑的這個盒子,記憶裏斯諾·格菲根老是一身黑,今天也不例外。打量到他又是一身襯得整個人更冷更酷的黑色皮衣皮褲,我突然想起有東西忘了給他,不好意思地開口:“呃,斯諾·格菲根,不好意思,你的皮衣我放忘在家裏了,要不然下次我把它寄回給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