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趙元任與漢語拚音(1 / 1)

我在所著《文化古城舊事》一書中,說到三十年代中華書局請錢歌川編《基本英文讀本》,曾請趙元任先生灌製了唱片。關於這點,遠在澳洲堪培拉的柳存仁教授,給我寄來了勘誤表,對此做了詳細的補充說明,摘引如下:此基本英語,指basic English,限用八百五十字,以為如此可表達一切意思。趙元任灌唱片,係推行國語羅馬字,一種比現用拚音複雜很多的拚音“pinyin”的拚音係統。趙元任、林語堂、周啟明諸公當年多有貢獻。一九二八年大學院公布,一九三二年教育部通令國語羅馬字與注音字母平行使用。二者非一事。basic English係英美人發動,想簡化英文,俾成為一種世界語,然殊不易行也。

國語羅馬字之優點,是可以把四聲統統在拚音上表示。如鄧字之四聲,現在用的拚音法須加標符號,國語羅馬字則拚成:deng登(陰平)、derng(無其字)、deeng等(上聲)、deng鄧(去聲)。我在書中把錢歌川編的英文課本和趙元任灌的唱片寫在一起,未加區別說明,是錯了。存仁教授給我訂正,並加詳細說明,糾正了我的錯誤,且說得十分詳細,使我增加了不少知識。聯想到現在的漢語拚音以及三十年代的注音字和趙元任灌製的國語羅馬字唱片,這都是對我國語言文字的正音、標音工作,作出了巨大貢獻的。我國曆代的語言文字,因地域廣闊、語音不同,文字雖統一,但是象形、表意字,而非拚音字,因而曆來小孩識字,隻是方言教讀死記,無法正確統一拚音。曆代音韻學標音,隻是反切和同音字注音。直到上世紀末、本世紀初,才學習西方拚音文字,經專家研究,製定我國文字注音及以北京音為標準的國語注音字母,解放後又製訂漢語拚音字母。即以注音字母聲母、韻母讀音為基礎,以羅馬字母表示之。這樣的成果,是與前輩學人的研究分不開的。而趙元任先生,就是對漢字羅馬字母拚音做過深入研究、奠定基石的一位重要學人。

現在知道趙元任的人不多了,但當年他卻是世紀前期就成名的音韻學專家。他留學美國學有所成後,二十年代初,先在哈佛大學任教,同時兼任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導師,長期為美國語言學會會長,一九二五年回國到清華園任教。當時是清華國學研究院鼎盛時期,梁任公、王國維、陳寅恪、趙元任、吳宓等大師濟濟一堂。其時趙元任被譽為“中國語言之父”,可見他對漢語語言學的影響了。一九二九年初,梁任公去世,清華國學研究院繼王國維去世之後,又失去了重要的主持人,其後就停辦了,而吳宓、趙元任、陳寅恪等幾位仍在清華任教授。一九三○年胡適由上海北歸回北大任教,趙元任還在清華任教,胡在《日記》中多次寫到他。

趙是語言學家,又是音樂家,最早的流行歌曲《教我如何不想她》,就是他創作的。中國曆史最長的科學團體中國科學社社歌,就是胡適作詞,趙元任譜曲。什麼“我們唱天行有常,我們唱求知窮理,怕什麼真理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唱詞也經趙元任修改過。趙元任還翻譯過英國H.H.Davies的戲,名《軟體動物》,三十年代時在協和禮堂演出,十分成功:是熊佛西導演,餘上沅設計舞台,主要演員是顧曼俠、馬靜蘊等,趙元任自己也參加了演出。據趙自己寫文說明,他翻譯此劇用的是注音、注調的英文原本,翻譯成中國話,也特別表現了語音、語調。趙氏在文章中特別說明道:“我已經說原注音本的特色不在注音而在注調,在譯文中我也不打算用國際音標,至於調的方麵,翻譯的時候有一樣要注意的,就是英文用調表情的地方,中文不是用調,而往往是用副詞或是助詞來表示的……”因柳存仁教授的詳細指教,我想起了趙譯《軟體動物》的文章,翻出來又讀了一遍。不過這是十分專門的學問,隻大概理解,至於如何讀,則是一竅不通了。這個戲後來很出名,抗戰勝利後還是每演必滿的。可惜話劇迄今已冷落多年,知者極少了。

趙元任先生在三十年代中期即到美國做留學生監督,其後就長期旅居美國了。七十年代中後期,老先生在耄耋之年多次回國訪問,我表哥做接待工作,在上海還接待過老先生。老先生活了九十多歲作古,也是長壽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