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高陽(2 / 2)

公主聽完又覺得好笑,“真是愚昧的和尚。本宮看來,你們敲木魚隻是想證明自己多木愚罷了。”

辯機不理她,繼續敲打誦經。魚晝夜常醒,刻木象形擊之,所以警昏惰也。

再怎麼成熟的高陽,終究隻是個女人,小女人。她絮絮叨起辯機來:“那個和尚,真是不識好歹,我怎麼說也是個公主,居然不把我放在眼裏。哼,且看我如何整治你。”

李世民的掌上明珠十七公主,從來都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小霸王。

辯機的湯飯,便開始每天多了一味藥,巴豆。

辯機的坐毯,便開始每天要多了幾根刺刺的軟針。

辯機的佛珠,便開始每天莫名其妙地少一顆,兩顆,或者是三顆。

……

高陽光明正大地整治辯機。辯機不卑不亢地被整治。即便是房遺愛都勸告公主,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人卻不吭聲。

高陽惱了。

你可以不害怕我,可以惱怒,但千不該萬不該無視我。我是個真真切切的人,真真切切在你麵前晃了半月的公主。

人更多時候都是因為被激怒,然後開始墜下到最後才不知所措的黑暗洞穴。自尊才是最該被無限踐踏的東西。

宮婢是個伶俐的女娃娃,她把高陽褶皺的床褥鋪好,轉過身,笑得深極:“和尚不是戒葷戒色嗎,公主何不破了他的戒?”

高陽皺起了眉頭,“這麼做倒是過分了些許。”隻是,辯機那麼不可一世的人,如是真破了戒,當是如何個樣子。

“公主不過是試試那和尚的定力罷了。找個貌美的宮女便可。”

春如舊,桃花落,酷夏就要來了。高陽穿著薄薄的裏衫,眸光因笑意晶瑩。“仔細想來,辯機大概是不會被美色所獲的。”

宮婢把香帳解下的時候,小聲道:“玄奘法師選中的人,定是有卓越之處的。公主,辯機師父是個很厲害的人呢。”

此時辯機正盤坐在禪房,《大唐西域記》已經快要撰寫完成,他翻看師父玄奘從天竺帶回的經書,輕聲念咒: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月白的袈裟在青燈下泛黃,紙窗映上了暗黑挺秀的影子。生何其可貴,又何等掙紮,他悵然起來,明明他就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他的沉靜,跟房遺愛不同,他隻是因為陰鬱。

高陽卻是燦爛的。他想。

麵目粲如畫。他想到這麼一句詩。她才十五歲,身邊有疼愛她的父皇,有忠心不二的房遺愛。

吐蕃藏普鬆藏幹布來求親的時候,她的父皇不忍她遠嫁敦煌,尋了遠枝李道宗的女兒文成公主去和親,吐蕃的甲木薩,順理成章不是這裏姣姣貴的高陽。

“阿彌陀佛。”他卷起袖子,在紙上填下一句: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