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終是為你,覆了天下。隻因了那一眼,你是落花人獨立,我是落葉秋風早。我猜中了過程,卻忘記了劫數。
弘福寺的霞光總是比別處的明媚,安靜如煙。高陽下了轎子,看到寺門口沙彌成群,恭敬的神態,和微躬的身。
是的。高貴,是命,不是姿態。她越過群僧,款款進門,“平身罷。”侍女扶著高陽進了大堂。佛堂很安靜,金色佛像閃著金色的光。
辯機就是在這個大堂誦經的。高陽進來的時候,他還微閉著雙眼,睡著了一般,仿佛沒有誰能把他喚醒。
有侍女尖聲喊,“喂,那個和尚,見到公主,還不快過來請安。”
莊靜的地方,還有突兀的女聲。
辯機卻總算睜開眼,不卑不亢,“佛門清靜,施主自律。”
當時的辯機,月白色的袈裟長長的拖在地上,淡漠的眸卻搭著溫柔勾起的唇。如何說,就像是天邊的霞,身飄拈香。
高陽忽然感到糗迫,侍女總是如此,把皇家當作跪拜的資本。
一直安靜的房遺愛小聲叱令婢女退下,他遠遠站在朱紅的楹柱旁,使眼色命婢女去點香。
這時,辯機卻起身了。他落落大方地行禮,“阿彌陀佛,施主萬福。”他不提公主,也不提千歲。在他眼裏,普天之下,人皆是人。
他從來不認為皇家會比貧民高貴多少,在他眼裏,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諸相非相,什麼身份,都是空的。
因為有了皇家的緣故,弘福寺的香火永遠都是最旺的。佛像金身,一個小小的指頭富可敵國。辯機並不以此為榮,他想,這才是世上窮人還很多的緣故。有的時候你所謂的虔誠,並不真的是信仰,你隻是把它做逃避世事責任的借口。以為佛能幫忙做的事,於是坐等吃成。
人,總是太願意相信別人,乃至忘記了自己的能力。辯機想,高陽卻不是這樣的人,她從來都是自命清高的,即使是在佛祖麵前,她仍相信她能一手遮天。
是嗎,或許不是。很多時候,越是富貴的人,越是身不由己。
高陽在笑,“辯機師父大概是不習慣皇家禮儀,沒事,以後會熟悉的。本宮會在弘福寺住上幾天,吃齋念佛為父皇祈福。”
她特意要強調皇家,特意要自稱本宮。她是皇家的女兒,她的高貴,不需要所有人都嫉妒。但,必須是臣服。
時間是倉促的,卻真實地一直存在,包括它經過的事和人。
高陽就這麼在寺內住了下來。弘福寺,裏邊有個和尚,叫辯機。
辯機每天都在敲著那個椿木做成的木魚,公主煩透了的時候,他告訴她:“遠在漢朝時期,大漢皇帝派慈光大師和兩個僧徒去西天取經。三位大師曆盡千辛萬苦,在取經歸途中,乘船渡海之時,突然風浪大作,一條惡魚張著大口朝船撲來,船頭上的經書被大魚一口吞掉,兩僧徒躍身入海與大魚搏鬥,了結了大魚性命並將它拖上船頭。刹時間,風平浪靜,陽光燦爛,大魚身軀化為汙水流入大海,隻剩下魚頭擺在船頭上。慈光師徒帶著大魚頭返回佛寺,為了討還經卷,每天敲打大魚頭口念阿彌陀佛。日複一日,大魚頭被敲得粉碎,後來隻好照著大魚頭的模樣做了個木頭的,天天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