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吹吹你的眼3(3 / 3)

王腳丫沒念完高中就下學了。在農村,王腳丫也到了找媳婦的年齡。媒婆踩壞了他家的門檻,王腳丫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娘就又問他:“這麼俏的媳婦你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你到底要哪樣的媳婦喲?”王腳丫還是不說。其實和他同過班的我是知道原因的。上高中隻上了兩年的王腳丫,成績不怎樣,但他交了一個很滿意的筆友。這筆友是在山區工作的一個女孩,通訊站的話務員。他曾私下裏對我說:“她是話務員,也是穿著綠軍裝哩。”沒過幾天,王腳丫對娘說了聲“去找個人”就走了。他是去找那話務員的。

過了三天,王腳丫的爹娘正在央我一同去找腳丫時,有穿著警服的公家人找上門了。他爹娘慌得不得了,心想總是王腳丫在外惹什麼壞事了。誰知,穿著警服的公家人還沒開口,臉色卻罩了層烏雲一樣:“旮旯山區派出所來電話,說一個叫王腳丫的男青年被一名逃犯刺成了重傷,正在醫院搶救……”

我們都不相信這是真的。“警察,這不可能是王腳丫吧。”我大聲說。

“他是不是穿著件假軍裝啊?”警察輕聲說。我們就不再問什麼了。原來,前天王腳丫趕到旮旯山區時,正趕上一大批警察在追一名殺人逃犯,穿著綠軍裝的王腳丫立馬加入了戰鬥。誰知,他和窮凶極惡的逃犯狹路相逢,逃犯以為他真是個軍人,掏出匕首對他下了重手。

我和王腳丫爹娘趕到醫院時,王腳丫已經很虛弱了,幾乎沒有了呼吸。聽見他娘的聲音,他盡力睜開了眼睛。娘將耳朵貼在他的嘴上,聽他沒有聲音的說話。

我也挨了過去,他聲音倒大了許多:“林子,你說我是不是個軍人?你說我能不能做軍長……”我還想著聽他說話時,他已經笑著閉上了雙眼。

王腳丫是穿著一套真正的軍裝到另一個世界去的。這是他娘特意安排的。他娘說:“腳丫這下可以做軍長了。”

去年春節,我回到老家去。見到了王腳丫的娘,六十多歲了,臉上的皺紋比田裏的溝壑還深。見了我,他娘說:“你多好啊,腳丫還在,也和你一般大了……”我安慰了他娘幾句,不想再說下去。晚上,在老家的木床上,我做了一個夢:腳丫穿著一套嶄新的軍裝,雄赳赳氣昂昂,滿臉的笑容……

意外

縣委楊書記常遇到這樣犯難的事,總有人來請他為某館開張、某店營業、某工程奠基題題字,下鄉去檢查工作也讓人拉著寫寫條幅,可自己那手毛筆字,唉……

來者總是說楊書記之書法陰柔結合卻猶顯遒勁有力,似蛟龍出海,如猛虎下山,有當年王羲之的風韻。楊書記的心裏清楚:你不就是為了讓你的館、你的店、你的工程、你的單位有點名氣嘛,向別人說起時,你就會翹起大拇指炫耀“這是縣委楊書記題的字”。楊書記心裏不大願意,但扭不過夫人這根筋,據夫人私下透露,每每題字,總會有三五千元甚至更大的收入。

楊書記覺得現在應該解決的重要問題是:把字寫好。於是,每日公事完畢,楊書記總是要練上兩小時書法,或上縣文化館、上縣老幹局,或幹脆在家裏練。不過一年,書法水平確實上進不小,還被吸收為市書法協會會員。楊書記練字更勤,向楊書記求字的人也更多了。

又是一年,省書法協會舉辦書法比賽,市書協主席力薦楊書記參賽,楊書記寄出了最為得意的一幅作品——《嶽陽樓記》中“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一聯。是日,市反貪局進駐縣委,傳喚楊書記,調查楊書記涉嫌受賄案。

年底,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楊在任縣委書記三年間,直接或間接受賄達250萬元之多,依法判處無期徒刑……

宣判完畢,正欲退庭,縣委辦秘書小王急急送來一封發自省書協的信交給楊書記:您的大作“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榮獲全省一等獎。

娘的寶貝

那是個星期天,我想著和老婆娟子、兒子小丁一起到西門公園去玩。這小縣城也沒有什麼好的去處。去西門公園這是上個星期就說好了的。一大早,娟子就開始張羅了,說得帶點吃的喝的,不然那兒的東西那麼貴怎麼能行,還說得帶個墊子去,不然坐在地方髒死了。正準備出發,我的電話響了。

電話是鄉下的妹妹王紅打來的,王紅的語氣有些急:“哥,你快回老家來吧,我剛聽人說咱娘又病了。”王紅說完就掛了電話。我忙著和娟子小丁說:“今天就不去玩了吧,我媽病了,要回鄉下去,丁丁,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奶奶?”聽了這話,小丁蹦了起來,叫道:“好哩,我可以看奶奶了呢,奶奶那有件寶貝哩。”娟子有些不高興,我就想問個清楚,娟子說:“上半年不是回了一次老家吧,村子裏的人都說你娘有件寶貝,說是用個古色古香的木盒子裝著。我就看過那木盒子,我讓小丁去拿下來看看,倒讓你娘給訓了一頓,什麼寶貝?連自己孫子也不給看。”小丁不管,大聲叫道:“你們快走吧,不要吵了。”我們便不再爭了,和小丁一起叫了輛出租車出發了。

其實縣城離老家白水村隻不過五六十裏地,叫個車不用一個小時就到了。但我回老家的次數並不多。我覺得自己真是有點忙,好象天天都有事,每天都在忙。上次回家的時間大概是上半年三月份了吧,眼下進入了九月了呢。我的老家其實也就他娘一個人,父親10多年前就去世了。好幾次我說讓娘到自己家中去住,可娘總說年紀大了,不大習慣。好在我娘的生活還能自理,再說,妹妹王紅就嫁在鄰村,多多少少有些照應。至於生活費,我當然是每年提前就給了的。這一點,讓我還是感到心安的。

我們一家人回到老家的時候,妹妹王紅早就到了。隔壁李大爺小聲地埋怨著我們兄妹:“你看你們,一個吃著公家飯,一個就在鄰村,咋不多用點時間來看看你娘?”王紅一把扯過我說:“哥,娘的高血壓和心髒病又犯了,一骨碌倒在了地上,這次要是不是李大爺看見後扶了起來,我們怕是見不著娘了。剛才村裏醫生來過,用了點藥,說還是得到大醫院去查一查,用些藥,不然,這病會隨時隨地地發的。”

我於是對李大爺連聲說著感謝的話,又忙著和王紅準備著將娘送到縣人民醫院去。娘還不能說話,知道一雙兒女回來了,不停地點著頭。一會,東西收拾好了,還是那輛出租車送去。臨上車,我的娘用手指了指床頭,我一看,是個木盒子,我想起早上娟子說的話,心想娘是想著帶上她的這寶貝吧。就拿過盒子,用枕巾包了一包,遞給了娘。娘這才上了車。

進了人民醫院,掛號,住院,一切都還順利。姓劉的主治醫生說:“幸虧你們送來的及時,不然,你娘真的有生命危險了。老年人患有高血壓和心髒病,可能隨時與你們說再見,你們要重視啊。”住院用了三天的藥,娘的病情這才好了些。在病房外的走廊,王紅就問我:“哥,你猜娘的木盒子裏真的會是一件寶貝嗎?”

“我不知道。也許是吧,我聽娟子和小丁說的。”我說。

“我想應該是件寶貝吧。”王紅說,“村子裏的人說娘在三年前就有了這個寶貝,聽說是娘在村東頭廟台下開荒時得到的一個寶貝,有人看見的,後來娘就用她最珍貴的針線木盒子給裝了起來。”

“去年家裏鬧賊就是這回事吧。”我又說。

“肯定是啊。但是娘天天將木盒抱著在睡覺哩。”王紅說,“你猜會是個什麼寶貝?”

“大概是個什麼古董吧。”我猜。

“過兩天娘就出院的,我和你問問她吧。”王紅說。

兩天後,娘要出院了。還買了些藥一並帶回去。到了家,來看望的人們都走了。王紅問起了娘:“娘,您那木盒子裏真是個寶貝吧。”娘的精神好多了,但話到嘴邊又縮了進去。我就又問了一遍,說有寶貝讓兒子替您保管要好啊,對於您也安全些。娘這才拿過盒子,盒子咚咚地響。真是寶貝哩,我們二人想。娘慢慢地打開盒子,是些奇形怪狀的小石子。

我們兄妹同時驚訝地說:“這哪是什麼寶貝啊,娘?”

娘頓了一下,輕輕地說:“這才真是娘的寶貝哩。你們看,這石子有大有小,再數一下看,大的有5顆,小的有11顆,這就是說,這三年來,林子來看了我5次,紅子來看了我11次。人的年紀大了,什麼事都戀著自己的孩子,總想著你們能來多多看看娘,娘把你們每一次來看得多金貴,這真是娘的寶貝啊,什麼時候娘走了,就讓娘把這寶貝也帶走吧……”

娘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和妹妹早已哭成了淚人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