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子蘭語塞。
翌日,郢城外十裏長亭,旌旗蔽日,鼓角相聞,長亭裏已聚滿了文武朝臣、儀仗樂隊。屈原在靳尚、副使、隨從和子蘭公子等學子陪伴下走進長亭,屈原向等候在長亭裏的大臣們深施一禮,莊重地說道:
“列公,有勞大家長亭相送,實實受當不起。”
“禮當如此。”眾臣答禮。
“陳軫兄,”屈原走至陳軫麵前,拱了拱手謝道,“那日大殿之上,多謝您鼎力相助啊。”
“我早有此意,進諫多次,大王不聽啊!”陳軫悄聲道。
“噢……”屈原心領神會。
這時,令尹子椒緩步走了過來,對他的這位“副相”頗為尊重地說道:“小老弟,楚國的前程,吾等的身家性命全在你一人肩上了。”
“是呀,是呀,拜托了。”莫敖、司馬等大臣都如是說。
“屈大夫,”上官大夫靳尚指點著長亭外的車馬,儼然是他在安排這件使齊大事般地說道,“遵王命,你去齊國的50套車馬都已準備妥當,送給齊王和齊王左右大臣、門官打點關節的黃金,各種禮物,也都已放置在車上。”
屈原朝車隊打量了一眼,出其不意地道:“50套車馬太排場了,那些打點關節的黃金、禮物就更沒必要──有理走遍天下嘛,還怕齊王不見我?”
“車馬的多少,是使臣必備的儀軌;”上官大夫以“權威”的口吻道,“至於見麵禮嘛,那更是必不可少了。”
忽然鍾鼓齊鳴,眾人驚呼:“大王來了!”
有人指點:“呀,還有娘娘和那個細腰女!”
屈原舉目望去,臉色陡然凝重。
懷王一行人走進長亭,群臣席地跪迎。懷王說聲“免禮,平身”,親自將屈原拉了起來,親切而不失君臣名份地道:“屈大夫,寡人為你餞行來了。”
“如此隆恩,屈原受當不起。”屈原欲再拜,被懷王止住。懷王說:“你肩負天下安危,楚國的命運,我豈能不來送行。擺酒!”
宮娥彩女擺上酒宴,君臣行大禮。鼓樂齊鳴,王者氣派。懷王、南後、子椒、柱國昭陽……一一敬酒。
眾臣敬酒畢,夔柳舉酒觚走到屈原跟前,深情地望著他說:“屈大夫,小女子野性未泯,落拓不羈,隻有癡心一片,祝願先生馬到成功,為國爭光。”
屈原接過酒感慨萬千,歎曰:“夔柳,你也變了,變得懂事了。”夔柳回眸一笑:“這還不是多謝大王和娘娘的栽培。”
“大王,”南後目光狡黠,意在言外,“屈大夫使齊,功高蓋世,我欲將夔柳收為義女,許配給屈大夫,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懷王一怔,臉色尷尬:“這──”
夔柳喜出望外,滿麵羞容,盼著懷王恩準。
屈原一驚,神色慌張連連擺手說:“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南後別有用心地笑道:
“屈大夫,有什麼不好?這是我和大王的一片心意。再說,你到了齊國與稷下君子高談闊論,忘了歸期,或是哪位學者把你拉了去到別的國家封侯拜相,豈不壞了大事?心裏有了個牽掛的人,就知道早早歸來。”
她一邊說一邊拿眼角去瞟了一眼懷王:“大王,你說是嗎?”
懷王心急如焚,有苦難言,隻是吞吞吐吐:“是,是倒是……噢,這還要看屈大夫的意思,不能強人所難嘛。”
“屈子之心,日月可鑒,天地可證。”屈原知道南後“一箭雙雕”的用意了,遂果斷而堅決地說道,“夫人若對屈原放心不下,莫說許婚不能從命,就是出使齊國也隻能請大王另選賢能了。”
“不不,”懷王仿佛抓著了救命稻草,“婦人之見,切莫在意。寡人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就痛痛快快地去吧。”
“既然夫人放心不下,”屈原道,“下臣倒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懷王狠狠盯了南後一眼,轉換臉色道:“請講。”
“我有一個姐姐,名喚屈媭,現在老家鄉下,請大王派人將她接來。一可給我照料家務,二嘛,屈原願以姐姐作人質。”
懷王滿口答允說:“上官大夫,就交給你辦吧。”
“遵命。”靳尚諾諾。
黑衣衛士走來稟報:“大王,有兩個年青人要見屈大夫。”懷王回頭。剛才的一場小小風波過去,他心情歡悅地降旨:
“宣他們過來!”
黑衣衛士引背著大包小包的宋玉、景差走進長亭。宋玉、景差一眼看到屈原,齊聲大呼:“先生!先生——”
“是你們來了,”屈原喜出望外,“快拜見大王、南後。”
“拜見大王、南後娘娘。”宋玉、景差跪拜。
“平身!”懷王饒有興致地瞅著年輕學子。
“這是我的兩個學生,”屈原介紹說,“他叫宋玉,他叫景差。”
“宋玉?”懷王頗有印象,“見過麵的了,你還有些詩名嘛。”
“你們怎麼來啦?”屈原問。
景差搶著說:“得到先生出使齊國的消息,大姑命我們送衣服來了,並囑咐我們一路上照料先生的衣食住行。”
懷王哈哈大笑:“機靈鬼!還怕我不給屈大夫安排幾個隨從?想去齊國,你們就一塊去吧,學點本事回來好為國出力。”
宋玉、景差連連叩拜說:“謝大王!”
屈原再一次向懷王、南後拱手道謝:“時候不早,臣下登程了。”
懷王揮揮手說:“走吧!”
眾大臣也異口同聲:“請!”
夔柳悄悄退在人後,眼淚奪眶而出。宋玉、景差速速來找夔柳,跟她話別,夔柳卻掩飾地別過臉去,一臉惆悵。
屈原向送行的王公大臣一一施禮,而後闊步走向儀仗車隊。
鼓樂動地,氣勢恢宏。
長亭外一溜兒排著五十輛大車,氣派豪華。馭手、兵卒一個個身披盔甲,精神抖擻。鼓樂聲中屈原和隨從、外交官員一一登車。
車轔轔馬蕭蕭,龍圖楚國旌旗迎風獵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