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力比多的發展與性的組織(3 / 3)

你們知道,我隻描述了男孩與其父母的關係。就小女孩而言,情形也是如此,不過要做一些必要的變動:女孩常常在情感上依戀父親,想除掉母親而代之,並時常仿效成年婦女的樣子撒嬌——這些都使我們覺得該婦女非常可愛,對小女孩來說更是如此。而這卻使我們忘記了隱藏在這一幼兒情境背後可能發生的嚴重後果。我們必須指出,是父母自己對孩子的偏愛往往遵循著性別吸引的原則,這對喚起孩子的伊諦普斯態度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在幾個孩子當中,父親常明顯偏愛小女兒,母親則往往溺愛兒子。但是就連這個因素也不可能嚴重影響兒童伊諦普斯情結的自發性質。

當又有了新的孩子時,伊諦普斯情結乃擴充為一種家庭情結。由於自我的利益受到了損害,於是兒童對新弟弟或新妹妹的到來難免產生深惡痛絕之感,並想除掉他們。大體說來,與那些由父母的情結所引起的情感相比,兒童更容易用言語來表達這些怨恨的情感。倘若這種願望得到了滿足,倘若這個不受歡迎的新孩子果真不久就死去了,我們從後來的分析中會發現,這種死亡對兒童來說是一種重要的體驗,即使這種體驗不一定非得保留於他的記憶之中。由於弟弟或妹妹的出生而處於次要地位並第一次與母親分離的兒童,是不會輕易寬恕母親使自己喪失這個地位的;此時,在成人身上被稱為極度痛恨的情感也會萌生於兒童心中,並通常成為一種永久性隔閡的基礎。我們已提到過,兒童的性探究及其後果通常與他的這一極為重要的體驗有關。隨著弟弟妹妹的長大,該男孩對他們的態度會發生某些非常重要的變化。他可能會將他的妹妹當做愛的對象以取代他那不忠實的母親。假如是幾個哥哥爭奪一個小妹妹,那麼,在育嬰室內便能看到充滿敵意的競爭的情境,後者在後來的生活中將發生非常重要的作用。小女孩的情形也是如此。當父親不再像從前那樣在情感上對她感興趣時,小女孩就可能以哥哥來替代父親。當然,她也有可能將小妹妹當作幻想中她與父親一起生的孩子的替代。

通過對兒童的直接觀察,通過對兒童所保留下來的、尚未受到分析影響的有關童年期情況的清晰記憶的研究,你們可發現許多性質上類似於此的事實。你們可由此推知兒童在兄弟姊妹中的排行次序是決定其後來生活發展情況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無論研究哪一個人的生活史,我們都應考慮到這一點。但更重要的是,有鑒於這種信息隨手可得,再回想起科學對亂倫禁忌的解釋,你們便難免忍俊不禁了。這一方麵的發現是無止境的。據說,性傾向會從同一家庭的異性成員身上轉移開去,因為他們從小就生活在一起;或者,由於生物學上有避免同種繁殖的傾向,所以人們在心理上對亂倫有一種天生的恐懼。所有這些解釋均沒有看到,如果確實有可靠的自然障礙以抵抗亂倫的誘惑,那麼法律和習俗就沒有必要做出嚴厲禁止的規定了。事實與上述解釋恰好相反,人類的第一個選擇對象往往屬於亂倫範圍,就男性而言,其選擇對象就是母親和姐妹;要阻止這種固執而幼稚的傾向得以實現,就需嚴厲禁止。在現今仍存在的原始民族及野蠻人中,反對亂倫的禁令比我們的要嚴厲得多。西奧多·賴克最近在他的一本非常優秀的著作[賴克,1915-1916]中說,野蠻人認為青春期代表著再生(re-birth),青春期儀式則意味著將男孩從對母親的亂倫依戀中解放出來,並使他和他的父親重新和好。

神話將告訴你們,人類雖然對亂倫深惡痛絕,但卻毫不猶豫地賦予神以這種權利。讀一讀古代史,你們就會發現,與姐妹亂倫的婚姻乃是統治者的神聖義務(如埃及的法老們和秘魯的印加帝國的國王們)。而普通人卻不能享受這種特權。

與母親亂倫是伊諦普斯的一大罪行,殺父則是另一種。人們可以注意到,這兩大罪行也是圖騰製度——即人類的第一個社會宗教製度——所禁止的。

下麵,我們將把視線從對兒童的直接觀察轉向對成人神經症患者的分析研究。這種分析對進一步了解伊諦普斯情結有何幫助呢?一言以蔽之,分析進一步證實了該傳說所描繪的一切。它表明,每一神經症患者自身都是伊諦普斯,而在對這個情結做出反應時則都成了哈姆雷特。對伊諦普斯情結的分析說明當然是擴展、補充了有關嬰兒期的概略描述。神經症患者已不再戰戰兢兢地暗示對父親的憎恨和希望他死去的願望,對母親的情感也公開承認其目的就是娶母為妻。我們真的應該將這種濃厚而又強烈的情感衝動歸入童年期嗎?會不會是因為在分析中無意間摻入了某個新的因素而使我們受騙上當了呢?這個新的因素是不難發現的。每當有人敘述一件過去的事情時,即使他是曆史學家,我們也必須考慮到他難免在無意間使過去的時期帶有現代或近代的色彩,進而使得它所描繪的過去事件的圖景並不完全準確。就對神經症的分析說明而言,仍存在著這種用現在解釋過去的做法是否帶有意向性的問題。稍後我們將不得不為此尋找理由,不得不對這一“追溯往昔的幻想”(retrospec-tive phantasying)做出公正的評判。我們能同樣輕易地看出,對父親的這種憎恨會因許多來自隨後階段的、環境方麵的因素的影響而增強,對母親的性的欲望也會轉化成兒童所陌生的形式。但試圖通過追溯往昔的幻想、通過使之隸屬於某一隨後的時期,那將是於事無補的。對兒童的直接觀察可以證實,伊諦普斯情結在嬰兒期的核心及其或多或少的附屬物仍然保留著。

由分析所證實的有關伊諦普斯情結的臨床事實具有很大的實際意義。我們知道,在青春期,當性本能首次全力以赴地尋求滿足時,那一舊的、熟悉的亂倫對象會被重新拾起,並受到新的能量貫注(cathected)。嬰兒的對象選擇僅僅是一種軟弱無力的選擇,但它是序曲,為青春期的對象選擇指明了方向。在青春期,種種非常強烈的情感過程開始發揮作用,要麼順著伊諦普斯情結的方向前進,要麼反其道而行。然而,由於它們的亂倫前提已變得無法忍受,所以這些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必須滯留於意識之外。從此時開始,人類個性就不得不投身於擺脫父母的束縛這一重大任務之中。隻有完成了這一任務,他才不再是一個孩子,才成為社會團體中的一員。對兒子而言,這一任務在於將力比多願望從母親身上轉移開去,並將它們用於一個真正的、外部的愛的對象的選擇上;假若他仍敵視父親,那麼他就必須設法和父親重新和好;假若他因反抗不成而一味順從,那他就必須竭力擺脫其父親的控製。這一切,乃是每個人都要麵對的任務;出人意料的是,這些任務很少以理想的方式——也就是說,以在心理上和社會上都是正確的方式——得以完成的。然而,對於神經症患者來說,這些問題根本就沒有得到解決:作為兒子,他終生都屈從於父親的權威之下,無法將其力比多轉移到一個外界的性對象之上。換一個角度來看,女兒也難逃這一命運。在這一意義上,伊諦普斯情結可以視為神經症的主因。

先生們,你們可以想見,我已省略了許多與伊諦普斯情結有關的、在理論和實踐上都十分重要的事實。對這一情結的各種變式或者可能的倒退,我也不想涉及了。有關它的更為遙遠的聯係,我隻想向你們提示一下,它對文學作品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奧托·蘭克(1912b)在他的一本很有價值的著作中指出,各個時期的劇作家們大都取材於伊諦普斯和亂倫情結,取材於它們的變式和偽裝。遠在精神分析產生之前,伊諦普斯情結的兩種罪惡的願望就已被確認為無法禁止的本能生活的真正表現。在《百科全書》編纂者狄德羅的著作中,你可以找到下麵一段名為《拉摩的侄兒》的著名的對話,(它已由歌德譯成了德文):“Si le petitsauvageétait abandonné àlui-même,qu'il con-serv?!t toute son imbécillite,et qu'ilréun。t'it au peu deraison del'enfant au berceau la violence des passions de l'homme de trente ans,il tordrait le colàson père et coucherait avec sa mère”。

但還有某些其他的東西我可不能略而不談。我不願看到,對於伊諦普斯的母親兼妻子向我們所提供的有關夢的提示,我們竟沒有獲得絲毫的研究成果,你們還記得我們對夢的分析的結果嗎?記不記得構成夢的願望是如何常常具有倒錯或亂倫的性質,夢者又是怎樣表現出對那些與其關係最為親密的人的出人意料的敵意的?那時,我們沒有對這些邪惡的衝動的起源進行解釋。現在你們自己也可以做出解釋了。它們是力比多的分配和對象能量貫注(object-cathexes)。後者起源於嬰兒早期,早已為意識生活所拋棄,但仍於夜間出現,從某種意義上仍具有一定的活動能力。然而,由於這些倒錯的、亂倫的和殺人的夢不僅為神經症患者所特有,而每一個正常人也都經曆過,因此,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正常人在自己的發展道路上均經曆過倒錯現象和伊諦普斯情結的對象能量貫注。這是一條正常發展的途徑,神話症患者所不同的是,從健康人的夢的分析中所發現的現象在他們身上表現得更為嚴重、更加粗俗。而這也就是我為什麼在研究神經症症狀之前先講有關夢的研究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