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抵抗與壓抑(2 / 3)

我之所以將這一點講得這麼細,是因為我現在必須告訴你們,我們這一有關神經症患者對自己症狀的消除的抵抗的經驗,已構成了神經症的動力學觀點的基礎。起初,布洛伊爾和我所運用的心理治療的方法是催眠術。布洛伊爾對他的第一位患者的治療所運用的就完全是這一方法。那時我也仿效過他。我承認,那時我的工作進行得比較順利,花的時間也較短。但治療效果卻出現反複、保持時間也不長;由於這一原因,我最終放棄了催眠術。此時我才明白,隻要仍采用催眠術,就不可能了解這些疾病的動力。因為在這種狀態下,醫生是觀察不到患者的抵抗的。催眠雖然阻止了這種抵抗力,為分析研究開辟了一片自由的天地,但這種抵抗的力量以一種無法攻破的形式鬱積在這一領域的邊沿,恰如強迫性神經症中懷疑所產生的影響一樣。因此,我可以說,在我摒棄了催眠術的幫助之後,精神分析才算真正開始。

然而,假若對抵抗的確認是如此地重要,那麼,在假定它的存在時,我們就應該小心謹慎,而非草率行事。或許確實有由於其他原因而使聯想失敗的神經症病例,或許對我們的假設的種種駁斥的確值得引起我們的注意,或許我們隨便就將患者的理智的批評視為抵抗而置之不理,而這對患者來說又是極不公平的。但是,先生們,我們並不是沒有經過慎重考慮就作出這種判斷的。我們有機會觀察所有這些挑剔的患者在抵抗出現之前以及消失之後的情況。因為抵抗在治療期間總是不斷改變其強度的,當我們探討一個新問題時,抵抗總是不斷增強;當我們處理這一問題時,抵抗則變得最為強烈,而當問題處理完畢之後,這一抵抗也就隨之消失了。除非我們犯有技術上的錯誤,否則,我們決不至於遇到患者所能做出的最強烈的抵抗。因此,我們可以確信,在分析過程中,同一患者總是無數次地忽而放棄自己的批判態度,忽而又開始進行抵抗。假若我們把令患者感到特別痛苦的潛意識材料帶入其意識中,那他就會表示強烈的抗議;即使他以前就已了解並接受了許多,但此刻也難免前功盡棄,仿佛那些獲得都已被一掃而光。在他竭力進行反抗時,他的表現可能像一個情緒遲鈍者(emotional imbecile)。但在我們成功地幫助他克服了這個新的抵抗時,他又會恢複其洞察力和理解力。由此可見,其批判的能力並非一種獨立的機能,不應受到如此的重視,它隻是其情感態度的工具,並受其抵抗的指導。假使有他不喜歡的東西,他可能會表示強烈的反對;但若是合乎他的心意的東西,他就會馬上信以為真。或許我們所有的人也都是如此。一個接受分析的人,他的理智之所以明顯地受情感生活的支配,就是因為在分析時我們使他受到了強大的壓力。

那麼,我們究竟如何解釋患者奮力反抗其症狀的解除和使其心理過程恢複常態這一事實呢?我們說我們已成功地發現了這種強有力的反對患者的狀況有任何改變的力量;它們與過去引起這種狀況的力量是相同的。在其症狀形成的過程中,必定發生過某種事件,這種事件可以通過我們的治療經驗推知。我們已從布洛伊爾的觀察中知道,一種症狀的存在必定有一個前提:某種心理過程在正常情況下沒有結束——以致不能變成意識的。這一症狀就是那時這一尚未完結的過程中的替代物。現在我們知道了那種我們已推測到的正在起作用的力量究竟在哪裏。在精神分析治療之前,一種激烈的反抗一定已開始抵製可疑的心理過程進入意識,因此,它仍是潛意識的。正是因為它是潛意識的東西,它才有力量形成一種症狀。在精神分析治療期間,這一同樣的反抗再度出現,以抵製我們將潛意識的東西轉化為意識的東西。這就是我們所覺察到的抵抗。我們建議將這種由抵抗所證實的致病過程稱為壓抑(repression)。

現在,我們必須對這種壓抑的過程形成一個更為確定的觀點。它是症狀形成的先決條件,但也是我們所不了解的某種東西。讓我們以一種衝動,即某種力圖轉化為行為的心理過程為例。我們知道它可以受到我們稱之為拒絕或譴責的抵製。如果發生這種情況,那麼它所支配的能量就會減弱,它就會變得軟弱無力,不過仍能留存於記憶之中。這整個的決策過程都是在自我的知識範圍之內進行的。但倘若我們假定同樣的衝動受到壓抑,結果將會截然不同。在這種情況下,它將保存其能量,但不會留下記憶的痕跡;並且,壓抑的過程即使不為自我所注意也能得以完成。因此,這種比較並沒有使我們了解到壓抑的實質。

我想先給你們講一些理論概念,它們對賦予壓抑這一概念以一種更明確的形式來講是很有用的。為達到這一目的,最為重要的是,我們應該從“潛意識”這一詞的純粹的描述意義(de scriptivemeaning)前進到這個詞的係統意義(systematicmean-ing)。換句話說,我們認為心理過程是意識的或潛意識的,所涉及的隻不過是該過程的一種屬性,而且它還沒有必要作為一種明確的屬性。倘若這種過程仍然是潛意識的,那麼它不能進入潛意識也許隻是它所經曆的某種變化的一種跡象,而不是它自身的變化。為了想象出這種變化,讓我們假定,每一種心理過程——我們必須承認一種例外,對此,我們以後再說——最初都存在於潛意識階段或狀態之中,然後才由此進入意識狀態,恰如一張照片開始時隻是一張底片,隻有印成了正片後才成為一張照片。然而,並不是每一張底片都有必要印成正片;每一種潛意識的心理過程也不必都變為意識。這種關係最好表示為:某一單個的過程最初屬於潛意識係統,後來在某種條件下才進入到意識係統。

對於我們來說,有關這些係統的最為粗略的概念其實就是最為便利的概念——即一種空間概念。所以,我們可以將潛意識係統比作一個大的前廳,在這個大前廳裏,心理衝動就像許多單個的人一樣相互擁擠在一起。與大前廳毗鄰的是一個較窄小的房間——一間接待室——意識就存留於此。但是在這兩個房間之間的門口,有一個守門人正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他充當一名稽查員,對各種不同的心理衝動加以審查,假若這些心理衝動令他不快,他就不許它們進入接待室。你們很快就會明白,那位守門人究竟是在門口就將某種特殊的衝動逐出,還是等到衝動進入到接待室之後才將它趕回,這都無關緊要。這隻是一個他的看守是否嚴密、識別是否敏捷的問題。假如有了這種印象,我們就能進一步擴充我們的名詞。潛意識前廳的種種衝動不是另一個房間中的意識所能看到的;開始時他們必須停留於潛意識中。如果它們擠到了門口,而被守門人趕回,那麼它們不會為意識所接受。我們稱之為被壓抑的(repressed)。但是就連那些守門人允許跨越門坎的衝動也並不一定會成為意識的。僅當它們成功地引起了注意時,它們才能成為意識的。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將這第二個房間稱為前意識係統(thesystemoftheprecon-scious)。在這種情況下,“成為意識的”可保留其純粹的描述意義。然而,對於任何一種特殊的衝動來說,壓抑的變化在於守門人不允許它從潛意識係統進入到前意識係統。這位守門人所指的就是我們在用分析治療解除壓抑時所了解到的抵抗。

現在,我知道你們可能會說這些概念既粗略又荒謬,而且不為科學描述所容許。我知道它們的確很粗略,甚至還知道它們是不正確的。再者,假若我不是弄錯了的話,我就已經用某個更好的概念來替代它們了。你們那時是否仍會認為它是荒誕的,我就不得而知了。它們隻是初步的假設,就像安培的侏儒在電流中遊泳一樣。隻要它們有助於使我們的觀察為他人所了解,我們就不應該蔑視它們。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些粗略的假設,即兩個房間、它們之間門口的守門人以及站在第二個房間盡頭作為監察員的意識,都非常地接近於實際的情況。而且我很想聽到你們承認,我們的術語,如“潛意識”“前意識”和“意識”,比其他學者所提出的或正在使用的其他術語,如“下意識”(sub-conscious)“並存意識”(paraconscious)“交互意識”(intracon-scious)以及諸如此類的術語,要較少偏見,而且更容易被證明為正當合理的。

因此,如果你們提醒我,說我為解釋神經症症狀所假定的心理機構的設置不僅具有普遍的效用,並為我們提供了理解正常機能的知識,這對我來說將更為重要。在這一點上,你們當然是對的。我們暫時還不能進一步尋求這種含義;倘若通過對病態情形的研究,我們能夠了解到那些被精心掩飾的正常的心理事件,那麼,我們對症狀形成的心理學的興趣必將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