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幾點疑問與批評(2 / 3)

我們對夢的了解實際上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這一問題隻有通過實踐和經驗才能回答。我想我們已經達到很深的程度了。假若我們比較一下受過正規訓練的分析者所提供的結果,那麼,我們的觀點就可以得到進一步的證實。我們知道,一般人,包括科學家,在遇到科學成果的不確定性時往往好持懷疑態度,以表示自己的優越。我想他們這樣做是不對的。你們也許不知道,在巴比倫和亞述的碑文譯解史上也曾有過類似的情形。曾經有個時期,公眾輿論都傾向於把楔形文字的翻譯者視為幻想家,將他們的整個研究視為“欺人之談”。但是皇家亞西亞協會(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於1857年做了一次判定是非的實驗。該協會要四位德高望重的從事這種研究的專家,即羅林森,欣克斯,福克斯·塔爾波特及奧佩特,將新發現的碑文各自譯就,然後再封寄到該協會。在對這四篇譯文進行比較之後,該協會宣布專家們的譯文大致相同,所以,業已取得的成就是可以相信的,並預計將來會取得更大的成就。從那以後,不懂此道的學者就再也不敢妄加嘲弄了,人們閱讀楔形文件時也不再持懷疑態度了。

(2)一些人覺得,我們在釋夢時所獲得的許多結果似乎都是被迫的、人為的、生拉硬扯的。換句話說,是任意的,甚至是滑稽可笑的。進而他們便對此研究結果大加懷疑。我想你們也肯定不免於此吧。這種性質的批評很多,我隨便就可以找到一例。在自由的瑞士,某職業學院的院長因對精神分析感興趣而於最近被免職。為此,他提出過抗議。伯爾尼某報登載了教育當局對他的申訴的判訣書。我將其中幾句與精神分析有關的話摘述如下:“蘇黎世大學費斯特博士的書中所舉的例子大多牽強附會,矯揉造作,我們對此驚愕不已……一所職業學院的院長竟至於不加批判地接受這些主張和虛假的證據,真是出人意料。”據說這幾句話是某個人“冷靜判斷”之後做出的決定。而我認為,正是這種冷靜才是“矯揉造作的”。現在,讓我們更仔細地考察一下這幾句評論,同時也加上一點思考和專業知識,期望這樣做不致對這種冷靜的判斷帶來什麼不利。

一個人對於深蘊心理學(depth-psychology)的某些微妙問題,僅憑自己所得到的第一個印象就能立即作出正確的判斷,這真令我們精神振奮。我們的解釋在他眼中似乎是牽強且離題萬裏的,他並不喜歡這些解釋。因此,我們的解釋是錯誤的,整個研究也都是毫無價值的,可他從來就沒想過還有其他的可能:這些解釋為何使人產生這種印象,也許有相當好的理由。如果想到了這一點,他也許會進一步探究這些好理由究竟是什麼。

目前所研究的問題與移置作用的結果有著本質聯係。作為夢的稽查作用的最有力工具,移置作用已為諸位所熟悉。借助於移置作用,夢的稽查作用創造了種種我們稱之為暗喻的替代結構。這些暗喻不大容易被辨認,也很難由它追溯到背後的真正事物。這些暗喻與真正事物間的聯係是通過最奇特的、最不尋常的、外部的聯想進行的。然而,在所有這些情況下,夢的稽查作用的目的都在於想把事物隱藏起來。但是,我們千萬不要指望被隱匿的事物可以在屬於它自己的地方,即在其平常所在的位置上找到。正在發揮作用的邊界稽查員在這一點上比瑞士教育當局要狡詐得多。在搜尋文件和計劃表時,他們不滿足於隻檢查公事包和文件夾,還會考慮到間諜和走私者們可能會把違禁物品藏在他們不易發現的最隱秘的地方——如雙層鞋底之間。倘若隱匿的物品在這種地方尋出,那完全可以說它們是“生拉硬扯”出來的,但這也意味著還可以找到許多這類東西。

如果我們承認隱夢成分與外顯的替代物之間關係離奇,甚至滑稽可笑,那麼,一般說來,對於那些尚未解釋的事例,我們便隻得依靠自己豐富的經驗了。但是單憑我們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做出解釋的,即便是最聰明的人也做不到這一點。夢者要麼通過直接聯想給我們做出解釋(他能夠做到這一點,因為製造這個代替物的正是他),要麼給我們提供材料,使得我們無須花大力氣,答案就自然而然地呈現於我們麵前。假如夢者不用這兩種方法之一相助,那麼,顯夢成分便永遠不能為我們所理解。現在我給大家舉一個新近遇到的例子。我有一個女病人,其父在她接受治療期間,突然去世。從那以後,她時常夢見她父親複活了。有一次她夢見她父親在說:“十一點一刻了,十一點半了,十一點三刻了。”要解釋這種奇怪的報時夢隻能依據她的聯想。她惟一能想起的是她父親喜歡看長大的孩子能準時回家吃午飯。毫無疑問,這個聯想與夢的成分有關聯,但它不能說明該夢的起源。根據當時的治療情境,我們完全有理由懷疑她對她所敬愛的父親暗中懷有一種批評性的厭惡之感,而這也在夢中起了一定的作用。她的進一步聯想顯然已離夢很遠。她說,前一天她曾聽過有關心理學討論,她的一位親戚說過這樣一句話:“原始人(the Urmensch)在我們身上複活。”由這句話我們似乎可獲得有關此夢的解釋。正是這句話,使患者獲得了一個讓已死的父親再度複活的極好機會。於是,在夢裏,她便使自己的父親成為一個“報時者”(Uhrmensch),讓他一刻一刻地報時,直至中午。

這個例子很像一個詼諧,你們一定注意到了這一點。實際上,人們常常將夢者所講的詼諧看成是釋夢者的詼諧。此外,還有一些其他的例子,要確定它們究竟是詼諧還是夢並非易事。但是你們應該還記得在某些失誤動作如口誤的案例中,也出現過同樣的疑難。一個男人說曾夢見自己與叔父同坐一輛汽車(automobile),他的叔父吻了他。他自己又馬上加以解釋:“此夢有‘自體性欲’(auto-erotism)之意。”(“自體性欲”是力比多學說中的一個術語,表示不借助於外界物體而獲得情欲的滿足)。難道這個人跟我們開玩笑並把自己所想到的詼諧當做夢來告訴我們的嗎?我決不以為然。我相信他是真的做了這個夢。但是夢與詼諧的這一令人困惑的類似之處究竟起源何處呢?這個問題曾使我走過一段時間的彎路,促使我不得不對詼諧本身作詳盡的研究。研究的結果使我發現了詼諧的起源:讓前意識思想序列(a preconscious train of thought)聽任潛意識的擺布、加工,片刻之後,這種思想序列就會變成一個詼諧。在潛意識的影響下,該思想序列常受那些占主導地位的機製(凝縮作用和移置作用)的支配。換句話說,受我們在夢的工作中所發現的同樣過程的支配。詼諧和夢之間的相似性的產生便源於這一共同的特征。所不同者,無意向的“夢的詼諧”不能像真正的詼諧那樣帶來大量的快樂。假如對詼諧作更深入的研究,你們就能知道其中的緣故了。給我們的印象是,夢的詼諧是一種拙劣的詼諧,它不能使我們發笑,隻能使我們感到毫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