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夢者夢見登上了山頂,放眼望去,四周一望無際。此夢聽起來完全合乎情理。你們可能認為它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隻需研究夢者何以有此回憶,以及究竟是什麼引起了這個夢就可以了。你們這樣想就錯了。此夢與其他雜亂無章的夢一樣也需要解釋。因為夢者沒有記起任何有關登山的事,卻想起了他的一個熟人是《瞭望》雜誌的編輯,此雜誌是專門論述人類和地球上最遙遠部分的關係的。因此,此夢的隱意是,夢者將自己看做一位瞭望者。
由此,我們便看到了夢的顯意與隱意間的新型關係。前者不是對後者的歪曲,而是後者的代表,是後者的一種可塑的、具體的意象,它始於言語的表述。然而就結果來看,它又是對後者的一種歪曲,因為我們早就忘記了這個詞起源於何種具體意象,所以當這個詞被意象替代時,我們就認不出它了。如果你們考慮到了顯夢主要是由視覺意象、而很少是由思想和文字所組成,你們便能想見夢的顯意與隱意間的這種關係在夢的構造上何等重要。你們還會看到,以這種方式,許多抽象的思想便有可能在顯夢裏產生充當替代物的意象,以達到隱藏的目的。這便是人們所熟悉的繪製畫謎的技術。至於這些代表為何都打著詼諧的幌子,這的確是一個很特殊的問題,但是我們不必在此進行討論。
顯意與隱意之間還有第四種關係,我現在不談,到我們討論相關問題時再說。即使在那時,我也不將這種關係如數告之,而隻要它能服務於我們的目的就足夠了。
現在你們有足夠的勇氣大膽地對整個夢進行解釋嗎?讓我們做個試驗吧!看看我們是否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我當然不會挑選一個最晦澀難懂的夢,但所選的夢一定要清楚地將夢的這些屬性描述出來。
一女士雖很年輕卻已結婚多年。某夜她做了一個夢,內容如下:她和丈夫在劇院看戲,正廳前排座位有一邊還完全空著。她的丈夫告訴她愛麗絲·L和她的未婚夫本來也要來看戲,但隻能以一個半弗羅林買三個欠佳的座位——他們當然不會要。她認為,他們即使買了,也不會有什麼真正的損失。
由夢者告訴我們的第一樣東西,便是在顯夢中觸及到的夢所由發生的原因。事實上,她丈夫確實對她說過,與她年齡相仿的愛麗絲·L已經訂婚了。此夢就是對這個消息的反應。我們已知道,就許多夢而言,我們很容易從前一天所發生的事件中找出類似於此的夢的起因。夢者常常也能毫無困難地為我們追溯到這一點。在此夢中,夢者還為我們道破了顯夢裏的一些其他成分——正廳前排座位有一邊還空著這一細節來自何處呢?這是對上周發生的一件真實事件的暗示。她早已計劃好了要去看一出很特別的戲,因此很早就把票訂好了——票訂得如此早以致不得不付較貴的訂票費。他們到了戲院後,卻發現她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因為正廳前排座位有一邊幾乎是空著的。即使她到了戲上演的當天去買票,也一點不遲。因此,她丈夫總是取笑她太匆忙。那麼,一個半弗羅林又是指什麼呢?它與演戲毫無關係,不過也影射了前一天發生的一件事。她丈夫送給她姑子一百五十弗羅林,接到錢後,她姑子便匆匆——這個傻瓜——到珠寶店去了,買回一件首飾。“三”這個數目從何而來呢?她對此一無所知,除非我們把下麵這個觀念也考慮進來:她那位剛訂婚的女友愛麗絲·L隻比她小三個月,而她卻已經結婚快十年了。兩個人買三張票這個荒謬的想法又是指什麼呢?她無話可說並拒絕提供任何見解或信息。
然而,盡管如此,她還是在這些為數極少的聯想中給我們提供了許多材料,我們完全有可能據此揣知此夢的隱意。她談到該夢時,曾多次提到時間,這點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並成了不同材料間的一個共同因素。她買票買得太早了,太匆忙了,以致不得不多付票錢,而她的姑子也是匆匆忙忙地拿著錢到珠寶店去買首飾,好像去遲了就買不到似的。除了我們剛才所強調的“太早”“太匆匆”以外,如果我們再考慮一下夢所發生的原因——年紀比她小三個月的朋友現在已找到了一個很出色的丈夫——以及她對其姑子的嚴厲批評,認為她姑子如此匆忙,未免太傻了,那麼,我們就能發現該夢的隱意正如下述,顯夢當然也就成了一個被歪曲得很厲害的替代物。
“我急於結婚真是太傻了!從愛麗絲的例子可以看出,我遲一些也能找到丈夫。”(太匆忙這層意思通過她自己急於買票及她姑子急於買首飾而得以表現。去看戲則代表結婚)。這點似乎是主要的思想。我們還可以再分析下去,不過把握不大,因為這種分析不應該沒有夢者的有關評論:“我用這筆錢本來可以得到百倍於此的利益!”(一百五十弗羅林剛好是一個半弗羅林的百倍)。假使我們用其嫁妝代替這筆錢,那意思就是說她可以用她的嫁妝來買她的丈夫,首飾和位置欠佳的戲票則成了他的丈夫的替代物。倘若“三張票”這個真正的成分與丈夫有某些聯係,那麼我們的解釋可能更令人滿意。但是我們對此夢的理解還遠沒達到這一步。我們隻知道該夢用來表示夢者看不起自己的丈夫,以及深悔自己結婚太早。
我認為,第一次釋夢的結果不僅沒使我們滿意,反而會使我們感到吃驚、迷惘。我們一次獲得的東西太多了——多得我們無法應付。我們知道,此夢的解釋尚未終了。讓我們趕緊列出那些已能為我們所確認的新發現吧: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此夢的隱意的主要著重點在於“太匆忙”這一成分。而這一點在顯夢中卻了無蹤跡。不進行分析,我們就不知道這個成分在夢中起了什麼作用。因此,最主要的東西,即潛意識思想的中心並沒有在顯夢裏出現。這就意味著我們必須從根本上改變整個夢所造成的印象。
其次,夢中還有一種荒謬的組合:一個半弗羅林買三個欠佳的座位。我們在夢中找到了下述思想:“(結婚太早)未免太傻了。”如果我們說“未免太傻”這一隱意乃是通過顯夢的一個荒謬成分表現出來的,難道你們還會存在疑慮嗎?
再次,通過比較可以看出,顯夢成分與隱夢成分之間的關係並不簡單。一個顯夢成分並不總是替代一個隱夢成分。確切地說,二者的關係乃是兩個不同層次之間的組合關係(group-relation)。在這種關係中,一個顯夢成分可以替代幾個隱夢成分,一個隱夢成分亦可由幾個顯夢成分所替代。
對於夢的意義以及夢者對意義的態度,我們可以指出許多令人吃驚的東西。該女士的確同意我們的解釋,但她仍不免驚異。她並未意識到自己竟如此地輕視丈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不起他。所以,關於這個夢還有許多無法理解之處。在我看來,我們尚不具備釋夢所需的知識和能力,因而首先需要的是接受進一步的訓練,以做好更充分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