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兒童的夢(1 / 3)

女士們、先生們:

我覺得我們進行得太快了點。讓我們倒退幾步看看。在我們借助於我們的技術試圖克服夢中的歪曲所帶來的困難之前,我們就說過要克服這種困難,最好是選擇那些未曾受到歪曲或者很少受到歪曲的夢——如果這種夢存在的話。可是這又意味著它與我們所發現的曆史軌道背道而馳,因為隻有在始終如一地應用我們的釋夢技術並徹底分析了那些被歪曲的夢之後,那些未受到歪曲的夢的存在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

我們正在尋找的這種夢見於兒童的夢中。兒童的夢簡短、清楚、連貫、易懂且不含糊,但它們仍不失為夢。然而,你們千萬別以為所有兒童的夢均屬此類。夢的歪曲在兒童生命很早的階段就已出現了。並且,還有報道說,五到八歲兒童的夢已具有成人夢的所有特點。但如果你們將自己的視野定位於從兒童初具心理活動到四五歲這一階段,你們就會遇到大量的具有所謂的“幼稚的”特點的夢例。當然,在童年後期你們亦能發現一些類似於此的夢。事實上,在特定條件下,就連成年人所做的一些夢也與此類有典型的幼稚特點的夢相當類似。

從這些兒童的夢中,我們可輕易且肯定地概括出夢的一些基本性質。我們完全有理由指望這些結論將被證明是帶有決定意義且普遍有效的。

(一)為了理解這些夢,我們既用不著分析,也犯不著使用任何技術。對於向我們講述其夢的兒童,我們無須詢問。然而,對於兒童生活中發生的種種事件,我們卻要有所了解。每一個夢都可以用前一天的某種經曆加以解釋。夢是兒童睡眠中的心理生活對先前經驗的反應。

我們現在舉幾個例子,以作為進一步結論的根據。

(1)有人要一個一歲零十個月的男孩把一籃櫻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另一個孩子。他顯然極不願意,盡管別人已允諾他也可以得到一些櫻桃。第二天早晨,他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赫爾曼已將櫻桃全部吃完了”。

(2)一個三歲零三個月的女孩第一次遊湖。船靠近碼頭時,她怎麼也不願上岸,並放聲大哭。對她來說,遊湖的時間未免太短了。第二天早晨,她說:“昨晚我又夢見遊湖了。”我們可以很有把握地說,她在夢中遊湖的時間肯定比白天遊湖的時間還要長。

(3)一個五歲零三個月的男孩與其他人一同遊覽哈爾希塔特附近的厄斯徹恩塔爾。他以前曾聽說過哈爾希塔特在達克斯坦山的山腳下。他對此山充滿著向往。從他住的地方奧西就可以看見達克斯坦山,從望遠鏡中還可以清楚地看到山頂上的西蒙尼小屋。這個小孩經常用望遠鏡看這個小屋——是否看見則無人知曉。所以旅遊是在一種期望的、愉快的氣氛中開始的。每有新山在望,他便問:“那是達克斯坦山嗎?”可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於是他變得越來越沮喪了。最後他變得沉默寡言,甚至不肯和其他人一起再走一小段路去看瀑布,大家都以為他肯定是太疲勞了。可是第二天早晨,他興高采烈地說:“昨天晚上,我夢見我們都在西蒙尼小屋裏。”由此可見,去看西蒙尼小屋就是他這次旅遊所期望做的事情。關於路程,他僅重複以前聽到的話:“你得爬六個小時的山路,才能到山頂。”除此之外,他再也講不出任何更多的細節。

這三個夢給我們提供了所需要的全部信息。

(二)我們知道,這些兒童的夢並不是毫無意義的。它們都是一些易於理解、且完全有效的心理動作。你們應該還記得我所講過的夢的醫學觀,以及那一將夢比作不懂音樂的人在鋼琴鍵盤上亂彈的類比。你們肯定能發現,這些兒童的夢與這種觀點相悖。如果兒童能在睡眠時履行完整的心理功能,而在同一條件下成人則滿足於僅僅作出“抽搐”的反應,未免太令人奇怪了。何況,我們有各種理由斷定兒童的睡眠要比成人的睡眠更熟更深。

(三)這些夢沒有任何夢的歪曲,因此也無需解釋。在此,顯夢和隱夢恰好相符。所以夢的歪曲並不是夢的基本屬性的一部分。我期望這一點不會給你們帶來精神負擔。但是當我們更仔細地研究了這些夢以後,我們不得不承認甚至在這些夢裏也包含有夢的歪曲,即夢的顯意和夢的隱意之間有某種區別。

(四)兒童若對前一天的經曆感到遺憾,抱有希望或有不曾滿足的願望,便會以做夢作為反應。夢直接而又毫無偽裝地滿足這個願望。現在讓我們回憶一下我們有關體外刺激和體內刺激在幹擾睡眠和夢的產生上所起的作用的討論。那時,我們已知道了一些無可懷疑的事實,但是我們隻能用這些事實來解釋少數的夢。然而,在兒童的夢中卻看不出那種軀體刺激的作用。在這一點上我們不會弄錯,因為兒童的夢全都容易理解,且易於掌握。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需要放棄夢由刺激產生的觀點。我們隻需問一下自己,為什麼在一開始我們竟忘記了,除了軀體刺激外,幹擾睡眠的刺激還應包括心理刺激?我們知道,幹擾成人睡眠的刺激主要就是這種。這種刺激常使成人無法建立睡眠所需要的那種情境——對外界失去興趣的情境。他不想打斷自己的生活,而寧願繼續做自己所關心的事情,這就是他睡不著的原因。因此,就兒童而言,幹擾其睡眠的刺激是一個心理刺激——即那個沒有得到滿足的願望——他們的夢便是對這一心理刺激的反應。

(五)這一點為我們提供了理解夢的作用的最為直接的途徑。隻要夢是對某種心理刺激的反應,那麼,它的作用便在於應付刺激,進而消除刺激,使睡眠得以繼續。我們尚不清楚用夢對付刺激的方法在動力學上是怎樣得以進行的,但我們卻已看到,夢並不像人們所責備的那樣,是睡眠的幹擾者。相反,它是清除幹擾的睡眠的保護者。我們原以為沒有夢就會睡得更香,然而我們錯了。事實上,沒有夢的幫助,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有睡眠。我們之所以睡得好,正是因為有了夢的緣故。當然,夢不可避免地也會使我們稍受幹擾,然而這正如巡夜人在驅逐擾亂治安者時不免要弄出一點聲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