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番外5:此生錯過難回頭(宋則鳴篇)(1 / 3)

那是我和梁娉的第一回見麵。

她就像是從太陽光裏突然跳出來的仙女,臉頰光致漂亮,五官精致俏麗,那一雙眼睛,像是我從鄉下進城時,在半夜黑漆漆的蒼穹,唯一可見到的星辰。照著前方的路,就在月亮的邊上,是最漂亮的星辰。

我不敢眨眼睛,心裏有點慌。她瞧著我,眨了一下眼睛,俏皮的對著她阿爹梁予懷撒嬌,問,這是誰啊。

可我知道她在害羞,她戴著碧玉耳墜的耳垂紅得滴血,脖子連著臉頰粉嫩嫩的。她用眼角的餘光望著我,和她阿爹一說完話,又很快的轉過來,衝著我抿唇一笑。笑顏如花。

梁予懷在她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臉上帶著笑,指了指門外道:“不要在這裏搗亂,快回你自己房裏去。”

她也不說什麼,伸著舌頭做了個鬼臉,果然乖乖的出門走了。

梁予懷像是有些無奈,歎了口氣,和我說道:“這是我最小的女兒,平日裏縱容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將最後那一句話說得很明白,他讓我不要放在心上。我怎麼敢呢?我隻是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她是高門裏的千金小姐,窮書生和千金小姐的故事,戲文裏講得多,可真要有一個窮書生和千金小姐互生愛慕之情,前路就不是戲文裏的大團圓結局了。我還什麼都沒有得到,我不會為了這一點點的美色就放掉到手的前途。

我對自己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在日本學了幾年,我學了日文,也學了英文。梁予懷並未隻給一張支票了事,他幫我找了很好的學校,不僅能讀到日本的書,還能學到英國、美國,別的國家來的老師,別的國家的書。我沉溺其中,唯恐有一點遺漏。

回國,從輪船上下來的那一瞬,我有種重生的感覺。

從鄉下進城的那一天,也是在半夜裏。沒有人在城裏等我,我一個人進城,一個人找地方住下。那時的我,除了雄心萬丈,還有一種深深的孤獨和害怕感。可現在,我仍有雄心萬丈,卻再沒有敢進城時的害怕和孤獨,有的隻是躍躍欲試的自信和成竹在胸。

我在日本念書的時候,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我是國外留學生裏的佼佼者。回到國內,自然也不會是一個失敗者。

我想,這一回我要找一個事情做,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天橋下,那是下九流的人才會去的,我既走了出來,絕不會再回去。

我在以前住過的寺廟住了下來。住持已換了一個人。這個住持比以前的那一個更有眼色。他看到我一身洋西裝,像是個外國人的打扮,很殷勤的替我鋪裝收拾廂房。人總是這樣,井上添花的事情是不嫌多的。

第二天早上,我便預備到梁公館府上去拜訪。剛從寺廟裏走出來沒有多遠,就聽到兩個穿長衫,看起來像是書生模樣的人在談論梁予懷。

因梁予懷是我的恩人,我便留意了兩句。隻聽到他們說,梁予懷這個老匹夫,裝做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還不是沽名釣譽的假善人。自己的兒子那樣揮霍,招搖,他卻一點也不過問。一個人,連自己的子女也教育不好,還談什麼為國為民,一副假麵孔。

我忍不住,就和那兩人辯了兩句。他們竟還動起手來,我一身簇新的洋西裝,就這樣染了兩滴血。摸著受傷的鼻子,我拿手絹擦了擦,還是往梁公館來。和門房報了姓名,誰知道門房進去不多會就出來和我說,梁老先生不在家中,叫我過兩日再來。

我雖感到失望,還是謝過門房,要往回走。可叫那兩個書生打得腰腹有些疼,就在牆邊等了一會。這時,就見從梁家大門裏開出來一輛汽車,車後座坐著的,正是梁予懷。

他在家中,卻有意不肯見我。

我不知是為了什麼,頓感到失望憤憤。回到寺廟,那兩個書生出手很重,叫我躺了幾日才好。這幾日裏我也不肯歇著,梁予懷給我的錢已所剩無幾,我要趕快找到工作,才不至於沒有飯吃。可一次次的上門去問,一次次的閉門羹,比起我剛從鄉下進城的那段時光,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原以為讀了書,出了國就會有飯吃,可沒有背景沒有門戶、關係,你再有本事學識,也一樣是找不到事做,吃不上好飯菜。

那個梁紹,梁予懷的四公子,吃喝嫖賭,除了大煙,沒有一樣他不沾。浙江地麵上的人都知道他有多混,可人人還要待他客客氣氣,給他麵子,甚至還有送錢給他花的。不過是因他會托生,投胎做了梁予懷的兒子。

而我,我讀書上進,我勤勤懇懇卻還是沒有出路!

我一好,就又去拜訪梁予懷,隻有投在他的門下,我才能有好的前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打定主意,要將之前的不快忘掉,好好向梁予懷道謝,告訴他我已學成歸來,可為國、為他效力。可這一回,門房連通報也不進去通報,看了看我就說,梁老先生不在家,叫我改日再來。

這時,我已知道是梁予懷不肯再見我的了。

正當我憤憤不平,在門口轉著,要找個機會進去,就見到梁娉和一個長得妖嬈嬌媚的女子從裏麵出來。那個女子我認識,是近來很有名氣的一個電影明星,她的父親是一個日本人,她雖長在中國,和她的父親沒有往來,在日本卻也得到了一些追崇。

我不敢過去,就叫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拿了紙條去送給梁娉,約她在前麵不遠的茶館見麵。

我和她在這幾年裏一直有書信往來,到我回國的前幾個月才斷了聯係。見了麵才知道,是梁予懷發現了我們的來往書信,不準她再和我通信。

窮書生還是窮書生,我念了這樣多的書也改變不了我的出身,梁予懷說得好聽,卻還是一樣拋不下偏見,瞧不起我這個窮書生。我不過和梁娉書信往來,並不到談情說愛的地步,他已要出手幹涉。

梁娉坐在我對麵,小臉滿是愧疚,楚楚可憐的和我道歉。我麵上裝做無事,心中卻似驚濤駭浪。那兩個書生說的話,那兩個書生打我時的模樣,就像是放電影一樣,在我麵前一遍一遍放過去,我不忿不甘。

他助我讀書,送我出國。說得天花亂墜,冠冕堂皇,可最終,他還是將我看做一個路邊的乞丐,叫他心情舒暢了,就打發點錢,博一個樂善好施的名聲。不高興了,就把我像癩皮狗一樣丟開。他府上的人,一個手指頭我也不要想去碰!

他們梁家的人,就該這樣高高在上,旁人不可侵犯?哪怕,姓梁的還及不上我一根手指頭!

他既是這樣看待我,我也不要和他客氣,還講什麼恩人恩情?從他那裏,我是不要再想有前途的,我看著麵前幾年未見,越發標致可人的梁娉,佯裝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臉頰微微一紅,朝著我飛快的掃了一眼,很快縮手,垂下了視線。

我帶著笑,眼睛一動不動望著她,將手也放到一旁。

我放低聲音,先歎了一口氣。

她便擔心的朝我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