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番外4:荒漠裏綻放的彩虹(談美華篇)(1 / 3)

梁紹總說我變了,變得尖銳,詭異,陰暗又可怕,不像是一個人。

他說我的溫柔和可人都到哪裏去了,為什麼會變得這樣可怕。叫他每天夜裏都不敢回來,不敢麵對我這張滿是怨怒,滿是不甘的,扭曲的臉龐。

我也衝著他尖叫,我讓他滾去找他的那些漂亮明星,坊間香花,不要來碰我這個可怕的人。

他點著頭喘氣,一邊望著我一邊往後退。

我多想伸手抓住他,我多想告訴他,我心裏不是這樣想的。他日日夜夜躲在外麵,我知道他心裏苦,他怨自己沒能保護好自己的父親,又怨自己不能留住最疼愛的妹子,還要叫妹子為了他,遠嫁到一個陌生又叫她害怕的家裏去。可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眼睜睜看著他摔門出去,我嚎啕大哭。

一個人一間房,哭得嗓音啞了,也沒有人肯過來看一看。

他們都害怕我,都不歡喜我。我變成了一個怪物,表麵光鮮亮麗的走出去,心裏的苦楚卻像是橡膠樹上破了一個口,一邊走,那酸苦的汁液跟著在淌。

梁紹越發不肯回家了,家裏每到了夜裏就空蕩蕩的,轉一個身也能聽到聲響,像是走到哪裏,身後都藏著一個躲在陰暗裏的鬼。

我害怕,又孤獨又害怕。很小的時候,我總是在陰暗的屋子裏,一躲就是一天。不是我多愛躲在黑暗裏,也不是我和小夥伴在玩什麼遊戲。坊間的女子,白天陪客人喝茶唱曲,夜晚陪著出去跳舞看電影。娘不希望我叫那些男人見到,也不希望我涉足煙花世界,她已是泥足深陷,不願自己的女兒還走上這條老路。她用她的方式保護我,哪怕黑暗也叫我害怕。

她一定想不到,最後,她的女兒還是走到了這條路上來了。

血從胸口湧出來,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好像聽到有人朝著這裏走過來,靴子踩在草坪泥土裏的聲音,聽起來粘膩又惡心。我的胳膊好像被人抓住了,身體在地上被人拖著往前。

我已沒有太多的感覺,模模糊糊,眼前都是黑的。天和地顛倒過來,我隻看到天邊最亮的那半輪月,還有邊上的星辰。那半輪月好像他的笑臉啊,像第一回見到他時,他衝著我笑的臉龐。

我恍惚回憶起在浙江,梁家,周重霄問我,為什麼選擇這樣一條路時,我眼中出現的場景。

那天,他要娶別人,那時,我和他已離婚有一年零六個月。他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他要娶一個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原隻是周重霄府上一個養花小婢女的女人。

他臉上的笑容那樣燦爛,幸福,是他和我結婚之後,我從未見過的笑臉。我一直以為,他哪怕和我離婚,也不會那樣快就和別的女人結婚。可他不僅讓別的女人代替了我的位置,還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

我才知道,我錯了,錯得有多離譜。這一回,哪怕是我跪在他麵前慚愧,求他回頭,他也不會肯的了。他早已拋掉過往,開始他的新生活,在他的人生裏重新往前走。是我還沒有看清楚,我究竟錯過了什麼。

很奇怪,我並沒有仇恨和埋怨。看到他和小蘭,兩個人喜氣洋洋,一臉和睦幸福的站在一塊,我卻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大約就是宛宛死之前跟我說的,釋然才會讓人更好的往前走,才會有新的生活。

是的,宛宛死了,和父親一塊,被北平政/府的人殺了。

他們想要說服父親出任北平政/府的總理一職,代表北平去和南京談判,說服南京與北平合並,再一步一步籌劃將各沿海城市的口岸開放給日本人。

說得好聽,是為了南北歸於一統,卻是打著讓父親為日本人辦事,設局令南京政/府失去政/治職權,為日本潛移默化的進入中國做準備的主意。

父親和北平派人勸說他出山的專員是老相識,一開始並未察覺到這中間有什麼陰謀,宛宛這時聽說邵汝美在南京任職,她很歡喜看邵汝美的戲劇,就與父親同往,一齊預備返回浙江。我和梁紹離婚,回到香港之後,一直是宛宛在支持我,要是她不在談家,夫人和別的談家少爺小姐是不肯收留我的。宛宛就讓我也一齊回去看看。

就在回去的船上,宛宛不小心聽到了藏在船上的日本人吉田和北平專員商量,要怎樣令父親在開放沿海城市口岸的文件上簽字。她急趕回船艙,告知阿爹。我們三個便預備夜晚跳船逃走。誰知道,夜晚,我剛收拾好值錢的物什,在後麵船艙就聽到淒厲的尖叫。

我躲在下人們住的船艙裏,從隻隔著一條簾幕的後麵,眼睜睜看著宛宛死在他們的刀下,眼睜睜看著父親被他們拖到甲板上,隻聽到“噗通”一聲響,黑夜的寂靜淹沒了一切。

那個北平專員知道我們是三個人上船,吉田卻未見到過我,專員讓人開始找我,要將我也殺了滅口。

他們的計劃已經敗露,便不能再留下活口。北平政/府是憑著王涇陽生前的一點威望糾結起來的烏合之眾,要是這種消息走露出去,南京就有極好的借口,把北平打下來。

我絕不能死在他們手上,我在黑暗裏默默的擦幹眼淚,咬緊牙關,從船上跳了下去。那是春冬接替的時候,河水冰得人徹骨寒,可沒有什麼能比我的心更寒冷。宛宛和阿爹,我在世上最親最愛的兩個人,就這樣死在了他們的陰謀裏。我發誓,隻要我死不了,我一定要替他們報仇。

可能是老天也看不下去,那樣冷的水,我在河裏漂浮了一天一夜,竟沒有死,竟叫人救了起來。我把身上僅存的一條項鏈,那條梁紹第一回送我的項鏈,我把它當了,一半用作路費,一半用來雇傭幾個街頭的流氓,陪我做一場戲。

我知道,僅僅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我是不可能幫父親和宛宛報仇的。梁紹已掌控了浙江,梁娉和周重霄夫妻感情日漸深厚,梁紹也因這位連襟,能在浙江地麵上,在南京政/府排得上名號了。隻要我能見到他,隻要我能再回到梁家,我一定能借他的力量,幫父親和宛宛小姐報仇。

他是我心裏的一個夢,也是支撐我一路走到浙江的唯一支柱。可我沒有想到的是,當那幾個流氓推搡打罵我的時候,對我伸出援助之手,肯幫助我救我的人不是梁紹,而是他將要娶進家門的那個小婢女。

在那一瞬間,好像天地都失色了。我走了那樣遠的路,每一個噩夢纏身的夜裏,我閉著眼睛想著他,念著他,堅信他要是知道我的境遇,一定不會不管我,一定會幫我,會救我。卻沒有想到,他心裏是這樣的恨著我。

梁娉在大火中失蹤,他以為她喪生的那天夜裏,他喝醉了酒,拿著一張簽了字的離婚書到我的房裏來見我。他抱著我哭,又抱著我笑。那時,他因我曾對周重霄做過些自以為是的丟人的事,將我綁了起來,將我關了起來,懲罰我。逼得我險些發瘋。我以為他又是新的招數,就對著他又踢又罵,讓他有本事的,就把我殺了。

他兩隻眼睛通紅,瞪著我,像是下一瞬,他的眼睛就要叫人從眼窩裏挖走一樣,一動不動的瞪著我。

我用盡我所有的能耐罵他,嘲笑他,諷刺他。他不像平日裏那樣被我罵得跳腳,發瘋。賞我兩個耳光。像是失去了生氣一樣,最後,竟還點點頭,說我罵得好。

我正詫異,他在身上摸索,我以為他要拿出刀或者是槍出來嚇唬我,直著脖子警告他,警告他,他現在是警察廳的廳長,要是做出點什麼不好的事情,傳了出去,第一個要受到牽連的就是他的寶貝妹子,梁娉。他最疼愛梁娉,他自小是梁娉的母親帶大,和梁娉關係最好,梁娉肯為了他,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他也肯為了梁娉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