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番外5:往事不如煙(談美華篇)(1 / 3)

子彈打穿身體的時候,能聽到風從耳畔呼呼的吹過,從破了一個洞的胸膛裏呼嘯而過,一切都變得緩慢而寂靜,人的觸覺、聽覺、視覺,在瀕死這一瞬都變得很清晰,很深刻。像是上天特意賜予人的這一個短短的時間,好叫人能記住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感知。

秋雁的生命在今天結束,我的任務完成了。可戰爭是不會在今朝結束的。我知道,我的死,隻是一個開始,一個野心勃勃的開始。

我叫秋雁,也叫談美華。不過,在兩年前,談美華死在了滬上,而現在的我,隻是吉田家中的一個小妾,一個與家中汽車夫有染,而串通外人,殺了吉田的小妾。

還好,他們並沒有追查出來,我究竟叫什麼,我是誰,從哪裏來,為誰做事。我死,還能保全更多人的性命,我的死,是有價值,是有意義的。

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也會為了別人去死。我曾是多麼惜命的一個人!還記得在浙江的時候,張廳長遇刺,梁紹為了保護梁娉,不肯逃走,被警察局的人抓走,認定為凶手的時候,我是怎樣慌不擇路的逃走,怎樣在夜晚輾轉反側,不停不停害怕著,想著,要怎樣才能不被牽連上。要怎樣才能和他脫離夫妻關係。

可每天一早起來,我還要裝作擔心他的模樣,為了他的性命安危,東奔西走,食不下咽,睡不安寢。

好遙遠的事情,好像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一樣了。

身上漸漸的涼下來,我知道,我的性命已到了最後的關頭。還是不甘心啊!不甘心。梁紹,你是不是還會想起我,是不是還會想起你這個沒有骨氣,又毫無良心的前妻?

眼前飛過無數的鴿子,耳旁似乎聽到了一個年輕人帶了點笑意的嗓音。他的臉龐變得清晰起來,眉眼中間一顆很細小很細小的,緋紅色的痣,隱沒在左邊眉頭。他轉過臉來,對著我緩緩的翹起唇角。

他伸出手,送到了我的眼前,他說:“你好,我叫梁紹,浙江地麵上的人,給麵子的,都叫我一聲梁四少。”

我裝著很鎮定,心裏卻像是裝了好幾隻不聽話的兔子,胡亂的在蹦躂。我伸出手去,把自己的右手,放到了他的手掌心裏,壓抑著顫抖的嗓音道:“你好,我姓談,談美華。”

他故意做出很意外的樣子,臉上帶著激賞的眼色,笑看著我:“談小姐,聞名不如見麵。”

我們是怎樣認識的呢?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我記得,我記得的。那天,我和夫人的小女兒一齊到戲院裏去看戲。可是夫人的小女兒談宛宛小姐卻是一個假小子,在戲院裏坐了一小會,就拉著我到對麵的茶樓裏去聽說書。

說是聽說書,卻是去看二樓鬥鳥鬥鴿子的地方瞧賭錢。我是父親在外麵帶回家的孩子,夫人肯收留我,肯給我一個小姐的名分,已是天大的恩賜,我在談家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談宛宛小姐是他們姊妹中待我最好的一個,她出門總帶了我一塊,我雖知道她也有一點自己的小心思,唯恐夫人追問起來,沒有人替她撒謊。可她也總是護著我的,她要去看賭錢,我雖不歡喜,卻還是跟了她一塊過去。

誰知道卻碰上了一個無賴,見了我們兩個女孩在男人堆裏,就來耍賴。那隻灰鴿子明明就要輸了,他竟趁著大家夥不注意,將鳥籠打開,把兩隻正鬥到最後關頭的鴿子給放了出去。

談宛宛小姐就和她吵了起來,我見那人長得凶神惡煞,唯恐宛宛小姐吃虧,上去要勸架,卻叫那長得肥胖的胖子一胳膊肘朝樓梯下推去,腳後跟一滑,宛宛小姐也是急了,忙伸手要來拽我,卻被那胖子拽著不能動。

我也心驚膽戰,害怕至極,心道,今朝好了,這一下摔下去,傷筋動骨,不在床上躺三五個月不能好。再一個,叫夫人知道,又不知要怎樣發作。正害怕著急,心慌意亂,卻叫人在背後一扶,兩隻腳回到了地板上來,免了一場皮肉苦。

一場災難,就這樣輕易的成了一場虛驚。

這位危急時候伸出援手的青年自稱是梁四少,那個胖子見了他,像是見了閻羅王一樣,剛才的凶神惡煞,威風氣勢都不見了。梁四少眼睛瞪了瞪,他話也不敢再多說一句,立即放了談宛宛小姐,兩手抱著向我們作揖,連滾帶爬,屁股尿流的往樓下跑了。

這個梁四少可真是威風。宛宛小姐請他喝茶吃點心,對他很是感謝,他也不像那些裝模作樣的少爺,什麼幫人不留名,維持著清高不肯理人。他很會玩,也很會討女孩子歡心。就是宛宛小姐這樣見多識廣的,也連連誇他,說和他相見恨晚,要早一點交上朋友,就好了。

我不敢多說什麼,一直跟在宛宛小姐的身旁,在他們兩個談話的時候,偶爾抬一抬頭。他總是那樣巧,正在我抬頭看他的時候朝我看過來,卻又不很唐突,微微衝著我一笑,像是很不經意的一個巧合,又轉過去和宛宛小姐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