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娉實無法忍受他這樣喜怒無常,緊抓著他仍掛在肩上的衫子,痛苦的低泣。
她哭得像個孩子,柔弱無依,隻好躲在他的臂彎裏。
他便成了那一艘船,在狂風驟浪裏載著她,每一片甲板每一塊擋板都是為了保護她而存在。哪怕是縫隙,也是向著她的。
“周重霄.....你可恨,你可惡,我恨死你了......”
她到底阻擋不了他悍然進占,更抵抗不了他對她的刻意溫情。一個隔了生死也要見的人,一個可叫她舍身赴死的人,她要怎樣才放得下,贏得過他?
她嗚咽著不甘的罵他,聞不得他的回應,卻也知道,自己在他這裏,向是輸得一敗塗地。
叫她擁著,哪怕隻是因這不得不的緣故,周重霄竟也覺得值得。甚有念頭,便放了那王淵文,隻要博她一絲笑顏,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可男女之情終究隻是男女之情。他為哄得她一刻,卻要至千萬生靈於水火,他便不該再在這個位置上待著。軍人,當穿上軍裝的那一刻便要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男女之情,到了必要,再不舍,也要舍。
叫她恨,他也要去做,該去做,不得不做。
將那汗濕在她頰上的發絲攏到一旁,她睡夢裏仍不安穩,蹙眉深鎖。周重霄闔上無奈的歎了一聲,將她在懷裏輕攏了一攏。將那一旁的衣衫披上,走到外間來。
到外來打了一個電話,不消一會,許鐸和陳副官很快的就過來了。
兩人敬了一個禮後就在一旁站著,也不知周重霄是什麼意思,隻管一支煙接著一支煙的抽著。
他向對這些煙酒的東西沒什麼癮,總不過思索時的一種排遣方式。現在他抽煙抽得這樣凶,可見他正是有一件很要緊的決定要下。
許鐸和陳副官一時也都緊張起來,俱屏息凝神。
“許鐸,你過來。”
周重霄將最後一口煙抽了,摁滅在桌旁的果盤裏。那隻煙灰缸早就四分五裂,落在門旁,也沒人敢來收拾。
許鐸便上前,走到周重霄麵前。
周重霄半側身,長臂伸著,將長沙發旁的一張小矮桌底下一格抽屜用鑰匙打開,抽出一個黃紙袋來。
“這個你收著。”
許鐸有些詫異,卻因著一向的訓練,沒有開口多問。
“等你把太太送到美國之後,她若是要找我,你就把這個給她。”
許鐸忐忑著,還是點頭。
周重霄又招手叫陳副官。陳副官忙的上前:“督軍。”
“滬上各出口已封鎖嚴查?”
陳副官道:“是,浙江也已經去了電話。梁四少應肯,一旦見到王淵文,就會立即下令逮捕。”
“他這個人,倒不必趕盡殺絕。書生氣太重的人,心腸過軟,下不了狠手。不過,這種人一旦落到了有心人手中,便是一個極大的危害。”
陳副官一時不明白周重霄的意思,是要徹底解決掉王淵文,還是留他一命。
周重霄自己似乎也在猶豫。
他起身,朝著那落在門旁破碎的煙灰缸上望了望,忽回過身來,堅定的對陳副官說道:“殺。”
陳副官點頭,和許鐸一齊離開。
周重霄交代了事情之後,往外一看,天已盡黑。便朝著樓下走。
走到院子裏,聽差迎上來,問是不是要準備開飯。
周重霄便問他時間,才知道已是夜晚的九點鍾了。
樓上隻看了一盞小燈,孤零零的,煞是可憐。周重霄讓聽差去把飯菜拿過來,不叫送到樓上小客廳裏去,自己擇了幾樣,拿著提盒上來。
也不知她愛什麼,隻知她是偏好甜的。便要廚房做了一樣鬆鼠桂魚,一疊糖醋包菜,還有一道三鮮湯。
將那門輕輕推開,她仍睡著。周重霄便把電燈擰亮,走過去,在她肩上輕輕的拍了一下。
她困倦得很,微微眨動了一下眼皮,不肯再動。
周重霄不禁笑了,捏著她的鼻子叫她不可再睡。
梁娉厭煩的拿手拍了一下,不過一會,那隻擾人的手一湊上來,她不勝其擾,一翻身,坐了起來。
隻見昏昏燈光下,他凝著她微笑。眉眼溫和,一點不見之前的戾氣。
梁娉怔了一會,有些回不過神來,待思緒回籠,別開視線便又要躺下去。
“那樣累,不吃一點東西?”
他握了她一隻手,梁娉打定主意不要理他,將胳膊一甩,卻見自己身上穿著睡袍,早不見原來的那身衣裳。想到這睡袍是誰替她套上的,她登時麵紅耳赤,再維持不下冷漠態度。
把他的手握住,扔掉:“走開,不用你假好心。”
她原是一句氣話,他臉上的笑意頓消減下來,起身走了開去。
梁娉自己也覺有些過了,張嘴要留他,卻見他已走到門前,將那門一開,不由她說什麼,已轉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