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1章 我的母親不識字(1 / 1)

年邁的母親沒文化,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但母親認得父親的名字。

記得文革時期,身為大隊黨支部書記的父親,作為右派分子被經常戴上高帽子,和什麼地、富、反、壞、右分子一起挨批鬥,高帽子上書“打倒右派分子×××”並劃上紅杠杠,由紅衛兵押著低頭認罪。人頭攢動的曬穀坪裏,母親是很難見到父親的真麵目的。可母親始終記得打叉的那三個字是父親的名字。當批鬥會散場時,母親總是第一個瞄準目標,找到被人打得鼻青眼腫的父親,父親頗感驚奇,不識字的母親,不知從哪裏學會認他的名字。母親說,批鬥你的次數多了,你的三個字符,已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子裏了,你的名字就是以後燒成灰,我也認得。

母親不識字,卻經常鼓勵我們兄弟姐妹多讀書,多識幾個字,不為別的,免得以後吃虧。我清楚地記得母親曾把她陪嫁的心愛的玉手圈典當給他人,為我們四姊妹交學費。她還經常給我們重述外祖父不識字吃虧的故事。那是解放前的一年冬天,家裏收成不好,外祖父跟一個殷實人家借了二擔穀子過年,見外祖父不識字,又沒有第三者在場作證。於是,後來富人家就在條子上做了手腳,把二擔改成了三擔,白紙黑字,外祖父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白白多還了一擔穀子。

30多年前,我考上學校,從此從泥巴地裏走進了都市。故鄉日益遙遠而陌生了。認得字的父親在世時,我還經常寫信回家報平安,每次父親念信時,母親就在一旁靜靜地聽,我能想象出母親眉宇間洋溢的愜意和幸福。1997年夏天,父親突然走了,弟妹們又不在母親身邊,我就很少寫信給母親了,免得母親拿了信走東家串西家地找人念,我更是擔心上了年紀的母親走路不穩而跌倒。因為家鄉偏僻,我甚至沒能給母親安上一部電話,聽聽母親慈愛而親切的聲音。為了免去母親的牽掛,我便隔段時間就給她老人家寄一張照片。每次我都換一身整齊體麵的衣服,選一幅都市風景作背襯,然後迎著鏡頭,如同迎著母親慈愛的目光,拋卻疲憊,開心微笑。我企盼母親能從照片上讀出我的平安和滋潤。照片或許能撫慰母親,於我卻是那樣的無奈。我羨慕那些與母親通信的人,苦悶能對母親傾訴,快樂能與母親共享,失敗了有母親的關愛,成功了可以給母親自豪。我不能這樣,我隻能給母親寄照片。照片寄了幾年,我並沒有指望得到故鄉的回音。但在一個陽光吝嗇的下午,我卻接到妹妹打來的電話,告訴我母親摔傷了腿,叫我趕緊回家看看。

我一路匆匆趕回故鄉,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60多歲的母親,正躺在床上小聲呻吟著,念叨著我的乳名。問弟妹母親是怎麼摔的,方知母親一直放心不下在外奔波的我,經常伴人到寺廟燒香拜佛,以清油香火許願,祈求我平安發達。那日,母親步行50餘裏,到達鄰縣一座古刹燒香,山高路陡,回來時竟從二米高的山坎上摔了下來。在家住了幾天,碰巧出嫁的大妹妹和外出做生意的弟弟、弟媳也從老遠的地方趕了回來,見一家人暖融融地團聚在一起,母親好高興,腳痛似乎也減輕了許多。母親說,我是因禍得福哩。不知怎的,聽了這句話,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天倫之樂在母親的生活裏竟是這樣的殘酷。

自從參加工作以來,每日忙忙碌碌,也無甚建樹,竟很少抽出時間來,回家看看年邁的母親。也許母親的關懷像空氣、像陽光一樣氤氳在我的身邊,而我不經意間卻忽略了回報。假期到了,我準備動身回城。臨行前,母親大夢初醒地對我說,櫃子裏收藏著兩張報紙,走時帶上。我打開紅漆斑駁的衣櫃,尋出兩張泛黃的報紙。原來,前一陣子鄰居給母親兩張報紙剪鞋樣,母親知道我在城裏當記者辦報紙,怕上麵有我寫的文章,舍不得剪損。捧著這兩張與我毫不相幹的舊報,我無語凝噎……

留言薈萃

楓林紅葉:每一個母親都是一本書,書本裏藏著的是深深的母愛;每一種母愛都是一首歌,歌聲中流淌的是難忘的歲月……照片裏的母親那麼慈祥、那麼可敬!

江南雪舞:母愛是最無私且最偉大的!

點點點:好羨慕啊!你還有機會孝順。你還可以經常回家,把歡聲笑語帶到老人家身邊,也可以把老人家接到身邊一起享受天倫之樂!

孤獨的狼: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是能得到母愛,你就是最幸福的人之一。

冰淩丁點:細微中看到了偉大!無私的母愛,卻常被我們忽視,在您這裏拾起懂感恩知回報的心。

斷腸草:看著你母親的照片,總讓我想起我的第一個伯媽,她也像你母親一樣,有著一張慈祥的臉,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聲音也是甜甜。那時的我太小,不懂事,特別不愛吃東西,她從不大聲責罵我,總是輕輕勸說,七歲的我還總是讓她背著上班。

淺淺:母愛,總是讓人感動!

風荷晚香: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寒衣針線密,家信墨痕新。見麵憐清瘦,呼兒問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敢歎風塵。

牛牛:好感動哦!身為女兒或母親的我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