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汽車無人駕駛朝夏利出租車衝來。
出租車司機猛地刹車。
公共汽車也停住了。
司機和雨亭都下了車。
雨亭戰戰兢兢上了公共汽車,駕駛座上無人,車內空空無也。
他來到車後廂,探頭望去,沒有一個人,卻聽見有人說話。
是一男一女。
男人說:“我把鬼力氣都使上了。”
女人說:“我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
男人說:“這車真是見鬼了。”
女人說:“這車賊他媽重,好像鬼魂附在上麵了。這麼晚回去,調度還以為咱倆又幹什麼好事呢!”
男人氣急敗壞地說:“幹什麼好事!我累得隻有賊膽沒有賊力氣了。”
雨亭聽出來了,原來是司機和售票員,他們正在後麵推車,公共汽車壞了。
雨亭從車後門跳下來,見到了司機和售票員,男的四十多歲,女的約摸二十七八歲。
“車子壞了吧,我來幫你們推。”雨亭和出租車司機一起拚命推,一忽兒,公共汽車啟動了,司機咧著大嘴誇獎道:“你們還真有賊力氣!”
公共汽車開走了。
雨亭和司機回到出租車裏。
媽媽還在熟睡。
雨亭問:“你這車裏是什麼動靜?怪嚇人的。”
司機笑著拉開了鄰座上的一個大行李包的拉鎖,露出一個黑呼呼的家夥,它揚著頭,瞪著兩隻亮晶晶的大眼睛。
原來是一隻沙皮狗。
司機說:“這是一隻俄羅斯的沙皮狗,狗通人性,它跟我有感情,是我的情人。我離婚多年,它一直跟著我。有一次我出車一天,沒有帶它,它的眼睛哭得像水蜜桃兒一樣,好可憐啊!”
雨亭問:“你怎麼把它裝到行李包裏?”
“它不希望我跟別的男人接觸,它有時襲擊男人,而且專攻下處,它都成精了。我們相依為伴,也挺好。這兩天我感冒了,生怕傳染它,因此戴了個大口罩,這口罩還是非典時期留下來的。”
原來如此。雨亭想:它一定是條公狗。
出租車進入上帝,在媽媽家樓前嘎然而止。
雨亭付了車錢,司機返還他二十元。
雨亭不解,司機說:“我給你們拉了一段冤枉路,差一點就拉到門頭溝了,耽誤了你們的時間。”
出租車遠去了。
要不是媽媽催促,雨亭還怔在那裏。
媽媽說:“雨亭,還不上樓,發什麼楞呢?”
雨亭說:“我是在想,那條通人性的沙皮狗,它怎麼就那麼通情達理呢?怎麼比人類還重感情呢?是不是人的靈魂附在了它的身上……”
媽媽說:“看這樓道黑漆漆的,我又一個人生活,你別老靈魂靈魂的,嚇著我。”
雨亭不說話了,他扶著媽媽進入電梯。
電梯徐徐上升。
忽然燈滅了,一片漆黑。
是不是電梯出了故障?
媽媽有些驚恐,下意識地拽住了雨亭。
電梯仍在上升。
雨亭馬上想到某高校電梯出故障,一個大學生跌下慘死……
他又想到某部恐怖片中,一個歹徒站在電梯間的上端,往下潑汽油,用打火車機點燃了汽油……
熊熊烈火,烈焰飛騰。
人的慘叫聲。
女人的尖叫聲。
媽媽更加驚恐不安,她的手冰涼,抖得更厲害,顫聲說:“是不是有人搞破壞?我們遇到仇家了……”
雨亭拚命扶住媽媽,生怕她倒下去。他知道媽媽患有高血壓心髒病,隻要倒下去就沒救了。
雨亭緊張地望著上方,黑漆漆一片,沒有絲毫光亮。
他的腦間一片空白。
電梯仍在上升……
雨亭聞了聞,電梯間也沒有汽油味或異樣的氣味。
媽媽的身體在下滑……
她呼哧呼哧喘著氣。
雨亭緊緊擁抱著媽媽,使盡了全身的氣力,把她擠到角落裏,其中也依托電梯間壁上的依倚力。他一隻手死命托住媽媽的臀部,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右腋窩。
他明顯地聞到了媽媽的呼吸。
這是多麼熟悉醇美的呼吸。
他從小就喜歡擁捉這種氣息。媽媽的身體裏沁發出一股芬芳的氣息,是別的女人身上沒有的。每個人身上都有一股氣息,每個家庭也都彌漫著一股氣息,不是媽媽身上的氣息特別清靈醇厚,雨亭一聞到它,就感到非常幸福,有一種陶醉的意境。
他已騰不出手來打電話詢問維修電話,他隻是緊張地注視著電梯間的頂端,生怕伸出來一隻黑手,或者是傾盆而瀉的汽油……
同時他又使勁吸吮著媽媽身上的香氣。
這時在空氣中增加了一種異樣的氣味,是淡淡的騷氣,雖然很細微,但是雨亭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