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出淡淡的寂寞。
鍾聲升起來了,
我們迎著它,
忘了我就忘了歡樂,
記著我,
就記著一首難忘的歌。
但早晚有一天,
我會打開你的世紀,
讓奔波的疲憊,用心的良苦,
以及數不清的憂鬱,
都化成泡沫。
一步步走去,
向著那個王國,
不太遙遠了,
走過山坡,
走過江河;
無論誰先到達,
都不會是海市蜃樓的輪廓。
隻要互相記住,
靈魂的大起大落!
為了這一天……
舉杯吧,我的情人,我的快活;
我的執著,我的歡樂……
她的右臂平舉,右手緩緩上抬,做著舉杯的姿勢,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半弧線,然後一仰而盡!
她癡癡地望著雨亭,小聲地問:“雨亭老師,我的詩,你喜歡嗎?”
雨亭望著她癡迷的眼神,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她低頭從書包裏找出一大撂稿紙,這些泛黃的稿紙,甚至還有水漬。
她把稿紙小心翼翼地排放在他的桌前。
第一頁歪歪扭扭地寫著四個黑體豎字:風鈴詩選。
他不知所措,是翻看還是不翻看。
沉默。
死一般的沉寂。
她呆呆地立在那裏,沒有表神,沒有聲音,沒有動作,亂蓬蓬的發絲在臉前飄蕩著。
她就像一座泥塑。
這種泥塑,使她想起少時在故宮看到展出的舊社會農民悲慘生活的泥塑。
那個四川小姑娘漠然無奈的神情至今在腦海揮之不去。
“你打開詩集!”風鈴的聲音明顯地有些顫抖,有點像下命令似的說。
不知怎的,他下意識地打開了詩集。
這一頁讓他震驚。
他在《粉紅色的腳》上的像片和風鈴的像片巧妙地天衣無縫地貼地一起……
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抬起頭,望了她一眼。
她的臉沒有紅,而是更白了,白得像一片紙,抖得厲害。
簌簌地抖。
一種由衷的不快從雨亭的心底升上來,他厲聲道:“你怎麼能這樣……”
她的兩顆凸出的眸子幾乎要從那紛亂的發絲裏跳出來。
她的聲音微細,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我們五千年前就有緣份……”
這種聲音仿佛是從十八層地獄下發出來的。
他聞到一股藥味。
雨亭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離開辦公室的,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離開辦公室的。
他神情恍惚,恍惚得沒有力量去阻止她,喝斥她。眼前總是閃現著一把剪刀,那剪刀生著厚厚的黑鏽,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攥著它,正從書上剪下他的照片,精心地剪,以至於圍在他四周的光環,都被這柄記載滄桑曆史的剪刀悄然剪掉。
她的那幅照片,臉浮腫著,眼帶烏黑,卻虛偽地笑著。
他醒來時,發現半躺在座椅上,草綠色燈罩的台燈已摔得粉碎,紙張狼藉。
總編室幹事黃鸝正在旁邊照料他。
黃鸝是一個懂事的姑娘,長得不好看也不算難看,她最大的優點是:嘴巴嚴。
“雨總,您好些了嗎?”她關切地問道。
他苦笑了一下,“我剛才怎麼了?”
“您大叫一聲,我進來時見您撲倒在辦公桌上。本來想送您上急救中心,可是我摸了摸您的脈,沒什麼關係。”
他知道黃鸝曾經跟她姐姐學過中醫,懂得一些健康常識。
雨亭說:“沒什麼,別鬧那麼大動靜。”
“雨總,您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晚上寫作,累著了。”
“沒有,我是從來不熬夜的。”他極力掩飾著尷尬的表情。
他瞅了瞅門口,樓道空無一人,沒有腳步聲,於是小聲問道:“小黃,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女人進來?”
黃鸝瞪大了眼睛,四顧無人,悄悄地說:“我看到有個穿黑裙子的女人從這屋裏出去。雨總,不瞞你說,我覺得她走起路來,輕飄飄的……”
他聽了,呆坐在椅上,想了好久。
下樓的時候,他問門口的保安,有沒有看到一個找他的女人。
保安疑疑惑惑地說:“來時她稱是您的學生,離開時悄無聲息……”
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