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乞瓦:即今烏克蘭基輔,蒙古語音譯“乞瓦”。這句指蒙古軍第二次西征中奪取基輔的惡戰。蒙古滅金次年(1235),元太宗窩闊台派其侄拔都(長兄術赤子)西征歐洲。乞瓦位於苐聶伯河中遊西岸,是通往黑海水上交通要地,被稱為城市之母,河防極嚴。拔都先掃清外圍,於太宗十二年(1240)秋駐軍河東,俟冰凍後從冰上渡河,築長堤以火炮晝夜強攻。城破後雙方激烈巷戰,逐點爭奪,守軍全殉,極其悲壯,乞瓦戰爭勝利為蒙古進軍中歐打下基礎。“綿城追戰績”事待考,《元史》西征事均闕,道希可能從《蒙古秘史》中獲得資料。班朱河,又稱班硃尼河,記成吉思汗艱苦草創大業事。一見於《元史列傳·劄八兒火者》,記太祖遭蒙古克烈部落首領汪罕(蒙古語指王)偷襲,潰逃時隻劄八兒火等十九人追隨他。到班硃尼河,糧盡,荒遠無所得食,適一野馬北來,劄射殺之,“刳革為釜,出火於石,汲河水煮而啖之。太祖舉手仰天而誓曰:‘使我克定大業,當與諸人同甘共苦,苟渝此言,有如河水。’將士莫不感泣”。再是成吉思汗率眾與勁敵汪罕戰鬥時,“至班硃尼河,河水方渾,帝飲之以誓眾。有亦乞烈部人孛徙者,為火魯刺部所敗,因遇帝,與之同盟。哈撒兒別居哈刺渾山,妻子為汪罕所虜,挾幼子脫虎走,糧絕,探鳥卵為食,來會於河上。時汪罕形勢強盛,帝微弱,勝敗未可知,眾頗危懼。凡與飲河水,謂之飲渾水,言其同艱難也”(見《元史·太祖紀》)。可見成吉思汗成為蒙古各部族共同愛戴的首領,確有他過人的大智、大勇,能凝聚人心,共成大業。頸聯上句頌西征“霸烈”,下句頌“人傑”非凡凝聚力,都為尾聯蓄勢。
〔5〕四千年:約數,大抵從傳說中三皇五帝時期算起。道希《讀史偶書》五絕之三“縱觀五千年,此土開辟久。何意當吾世,日月未衰朽”。也是大致約數,從史前時期算起。人傑:指成吉思汗。俯仰:形容沉思默想。霸烈:圖霸的英烈之氣。成吉思汗在統一蒙古高原各部落和西征後,其後裔在滅西夏、滅金、滅宋的同時,前後兩次西征,攻下莫斯科、基輔,蹂躪波蘭、匈牙利,鐵騎曾達威尼斯境內。數十年間建立了橫跨歐亞大陸的大蒙古國,即“四大汗國”:長子術赤子抜都建立的欽察汗國;次子察合台建立的察合台汗國;三子窩闊台建立的窩闊台汗國(後由拖雷子忽必烈繼承,建立元朝);幼子拖雷子旭烈兀建立的伊兒汗國。這霸業雖早成塵土,但成吉思汗構建宏業時霸烈之氣卻長存。協“存”字韻,自然妥帖而有力。
【讀記】
在中國傳統大一統王朝中,蒙古統治時間並不長,一般是從至正十六年(1279)陸秀夫負帝昺投海宋亡算起,隻八十九年,但中國內陸邊疆的擴大與鞏固是大一統王朝中之最。清代宿學多喜談西北史地(見注1),文氏摯友沈曾植的《蒙古源流事證》便是這方麵扛鼎之作。道希四十卷《純常子枝語》中,有關對蒙古史地、語言、文字、典章、文物的追尋,有四十餘則,似超越了對滿洲事證的探索。他一生崇拜英雄,這首詩,可與他歌頌彼得大帝、拿破侖、華盛頓三詩相媲美(三詩見前注)。值得注意的是道希肯定自己是“先信國”公後裔(見《登江心嶼謁先信國公》),“柴市(文天祥就義處)血猶碧”決定了他終身的政治取向,但這並不妨礙他崇敬、歌頌創建大蒙古國的“人傑”。這與晚清國力孱弱,屢遭列強欺淩有關,在晚清士大夫中,國家意識已超越了狹隘的漢民族意識。何況當時已有260餘年曆史的清廷,早已成功構建了中國各民族的認同,梁啟超在光緒二十九年(1903)就首倡“合漢、滿、蒙、回、苗、藏組成一個‘中華民族’”(《政治大家伯倫知理之學說》)之說。
這詩從成吉思汗西征傳奇性經曆著筆,帶出從成吉思汗崛起到元室覆滅這一一百五六十年的曆史,而以“時來……運去”作連貫,這多少表露了詩人的曆史發展觀。然後選擇“拔都西征”的悲壯史和成吉思汗創業的艱苦史,顯示“時來”也在人事。最後以評議結束,表達對“人傑”的向往與欽敬。全詩以大手筆敘事,不作渲染,氣魄宏大,是他五題《門存倡和詩》中的佳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