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1章(2 / 2)

其二

諸君才力近蘇門,詩派猶應薄後村〔1〕。廣莫風來多震蕩,洞庭樂奏異啾喧〔2〕。試賡太白飛龍引,重起莊生化蝶魂〔3〕。一卷了然參世變,遊鯈雖逝釣絲存〔4〕。

【注釋】

〔1〕諸君:指“門存唱和”的始創者,陳銳、陳三立等。蘇門:文學史上“蘇門”,一般指在蘇軾影響下的作家群。《宋史·黃庭堅傳》:“(黃)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俱遊蘇門,天下稱為四學士。”文詩中所指“近蘇門”,主要是指陳三立詩接近黃庭堅詩作。散原(陳三立號)詩作學山穀,在當時已是公論,陳主盟詩壇,也是不爭的事實。汪辟疆《光宣詩壇點將錄》將陳奉為梁山一百零八將的“都頭領”,讚他“江湖上,歸恐後,閱世高談辟戶牖”。後句係鄭孝胥引《文心雕龍·諸子篇》“閱世高談,自開戶牖”語,謂散原詩能出自機杼,自開宗派。後村:南宋江湖派詩人、詩論家劉克莊(1187—1269),福建莆田人,號後村。他的詩能反映社會疾苦,痛心國土淪亡,詩風學晚唐姚合、賈島是江湖詩派中成就較高作家。但詩作貪多率意,有粗濫、熟滑之弊。《四庫全書總目》說他“晚節頹唐,詩亦漸潦倒”。道希這句主要是對晚清江西詩派提出針砭。

〔2〕廣莫:遼闊空曠。《莊子·逍遙遊》:“今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也作“廣漠”。漢王褒《九懷·思忠》:“曆廣漠兮馳鶩。”由於大漠無遮蔽,故“風來多震蕩”。洞庭:廣庭,與上句“廣漠”涵義相同。《莊子·天運》:“帝(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唐成玄英疏:“洞庭之野,天地之間,非太湖之洞庭也。”啾喧:即喧囂。王安石《崇政殿後春晴即事》:“山鳥不應知地禁,既逢春暖即啾喧。”這聯用比喻作評判,意指這百千首唱和詩既有震撼力,卻也眾音嘈雜。

〔3〕賡:賡和,即唱和。《新唐書·劉太真傳》:唐德宗“詔群臣宴曲江,自為詩,敕宰相擇文人賡和。”飛龍引:樂章名。嵇康《琴曲》中舉著名樂章有《飛龍》《鹿鳴》《鶤雞》《遊弦》。李善注:“《漢書》曰:房中樂有《飛龍》章。”李白歌行有《飛龍引》二首,具有昂揚奮發氣勢。這句指“門存唱和”中要有李白《飛龍引》那樣氣勢淩厲之作。莊生化蝶魂:見《莊子·齊物論》:“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生動貌)然胡蝶也。”這句指再現像莊生化蝶那樣輕盈柔美之篇。這聯表達對“門存唱和”的鼓勵與希冀。

〔4〕一卷:指《門存唱和集》。參世變:參預時世變化,如注〔1〕所舉伯嚴作《……聞陳梅生侍禦、叔輿戶部出都遇亂事感賦》。鯈:即白條魚,生長淡水中,見《莊子·秋水篇》:“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這句以“遊鯈”作象征性比興,意謂時光雖飛逝,人物或徂謝,記錄了曆史軌跡的詩篇卻永存。

【讀記】

“門存倡和詩”本是清末文人間一次詩歌唱酬活動,源自“傷今觸往”的憶舊。但這憶舊又融入了深沉的時代滄桑感、熾烈的家國顛危痛,如陳銳的“英雄盡卷前朝浪,燈火疑招隔世魂”,陳三立的“九州人物燈前淚,一舸風流劫外魂”(均見“其一”注1),湘鄉張通典觀察的“新亭涕淚支殘局,江左功名吊古魂”(見陳作霖《可園詩話》)等等。這類篇什激起亂世文人共同的艱難時世感而廣泛參與,和詩達一千三四百首,道希稱之為“一卷了然參世變,遊鯈雖逝釣絲存”。正是恰當評價了這唱酬活動的性質及其曆史作用。

兩首和詩標以“戲題”,既有即興意味,又能避免某些文字忌諱與糾葛。第一首主要寫時局,通過《世說新語》中桓溫諛語、《楚辭·招隱士》及《神仙傳·黃初平》故事,委婉含蓄表達(分別見“其一”各個注),結穴處“牧羊仙客至今存”?既傷今,又憶昔。詩人善用典故,發其深層內涵,或賦予新意,收到語言外效果。第二首主要是評價這唱和活動,詩人實際上參與了。在“門”、“存”各韻內,道希對這活動有讚揚、有希冀,指出它的群眾性與不足處,肯定了它的曆史意義。首句“諸君才力近蘇門”,實際上是置身於“蘇門”外,這完全符合道希的個性及其不依旁於那家那派的創作實踐。兩首詩都是前後兩個層次,重點在後,結句“卒章顯誌”,力重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