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真不知是該感謝他呢，還是罵他一頓
前年夏天，我從永州師範學院畢業，本指望會分到縣城或鎮中學，做一名體麵的人民教師，沒想到卻被分到我們村的小學，成了名副其實的孩子王。我們村地處深山溝，貧窮落後，外麵的老師不願意來，我是從這裏出去的，再回來似乎順理成章，但我心裏一百個不樂意。村委主任蘇長根設宴為我接風，拍著我的肩膀直說我回來是全村娃娃們的福氣，窮山溝看到希望了。還說村小學太需要個大學生老師了，你來了小晴也好有個伴兒（後來我才明白他最後這句話意味深長）。小晴是他的女兒，初中畢業後一直在村小任民辦教師，別看她的文化程度不高，教學卻有兩下子，村小年年在全鎮會考中名列前茅。
回來的第二天我便去上課。村小非常簡陋，三間半土坯屋，校園是用樹枝圍成的，卻寬敞整潔。走上講台的那一刻，我心裏陡然生出一種澀澀的感覺，自己堂堂師範學院畢業的大學生，麵對的竟是流鼻涕蟲的毛孩子。整個一堂課我都心不在焉，提不起精神。小晴看出眉目，放了學她叫住我：“你是不是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英雄不敢稱，但總覺得有點不公平。”
“其實把你分到村小當老師，是器重你。”
“笑話，讓大學生教小學生是器重？”
小晴看了一眼四周聳立的大山，問我：“你說咱這山溝為啥這樣窮？”
我想了想說：“觀念落後唄！”
“那麼觀念為啥落後呢？”
“當然是因為沒有文化了。”
“對呀，山區貧窮落後的根子是因為人們沒有文化，沒進過學堂，現在娃娃們有機會讀書了，家鄉貧困的麵貌要靠他們去改變，所以說咱這孩子王重任在肩，絲毫不比鎮中、縣中的老師差呀！”
蘇小晴這番話不由得令我對她刮目相看，並使我徹底端正了態度，俯下身子兢兢業業做村小老師。在實際教學中小晴有許多實用的小經驗小竅門兒，都是我在書本上學不到的，我也把在學院裏接觸的一些現代教學理念告訴她，我們互相幫助，取長補短。第一個學期結束後，全鎮30多個班舉行會考，我們村小得了第一名。
小晴說應該好好慶賀一下，拉著我來到她家，她爸蘇長根早已燙好酒等著我們。酒至半酣，蘇長根握住我的手說：“洪濤，你是一位不錯的小夥子，我決定把小晴嫁給你，你願意嗎？”
我一聽臉“騰”地紅了，心裏卻美滋滋的，因為通過這半年的接觸和了解，我已悄悄地愛上了小晴，她心地善良純潔美麗，能娶上這樣的媳婦是我天大的造化。想到這裏，我把杯中酒喝了個底朝天，並使勁點了點頭。
蘇長根高興地連幹了三杯，醉醺醺地湊到我耳邊說：“洪濤，你知道你因為啥被分回咱們村小的嗎？告訴你，教委主任是我的戰友，是我找他硬把你要來的……”
我聽了吃驚地張大嘴巴，心裏湧起一股憤恨，但隨即又消失了：“你、你為啥這樣做？”“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為了咱村的娃娃們了。”頓了一下，蘇長根又說，“還為了小晴能夠和你走到一起。”
我心裏翻騰起來：真不知是該感謝他呢，還是罵他一頓！
二、我摔斷腿身體遭受了痛苦，精神上卻得到了解脫
我把要討小晴當媳婦的事告訴了父母。他們老早就為我的婚事發愁，我以為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會高興壞的，沒想到我剛說完父親就跳起來：“世上的姑娘死絕了也不能娶蘇長根的女兒做媳婦，他個龜兒子算個啥東西，配和我做親家？”
父親是前任村主任，去年改選被蘇長根暗地裏拉選票“拱”了下來，從此兩人結下了疙瘩，他怎麼能和仇人結為親家呢？母親在旁邊也持反對意見，她說她的兒子是吃公家飯的正式老師，不能找一個民辦老師當媳婦。民辦老師是啥？用你是老師，不用你啥也不是！我一看二老反對的勁兒挺大，就沒敢和他們頂撞，因為我知道和他們硬頂沒有我的好果子吃，父親是個驢脾氣，發起火來全家人都跟著遭殃。我息事寧人地說：“算了算了，就當我沒說。”心裏卻暗暗想對策。
誰曾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我本不平靜的家攪成了一鍋粥。這天我正在上課，父親急火火跑來拽了我就走。我問啥事，父親笑嘻嘻地說：“好事好事。”到了家才知道，鎮中學校長托人給我說親來了，他想在教育係統物色一個姑爺，得知我是師範學院畢業的大學生，長得高大英俊，就選到我頭上了。
來人把女方的情況簡要介紹了一下，就對我許以重諾：隻要我答應下這門親事，馬上把我調到鎮中學去任教。這真是個巨大的誘惑，如果是在我剛分配工作時，也許我會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但現在對我來說，鎮中、縣中都無所謂，還趕不上村小對我的吸引力。父親和母親卻高興壞了，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呀，和堂堂校長做親家，兒子調到鎮中去工作，都是無比榮光露臉的大好事，所以沒容我開口，他們就替我滿口答應下來。我和他們大吵了一通，一賭氣抱著鋪蓋卷兒住進了村小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