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樂情篇(2 / 3)

刑場上一片寂靜,神秘的琴聲鋪天蓋地。

彈畢,嵇康從容赴死。那年嵇康三十九歲。

【故事3】

高漸離擊築

秦朝時候,在現今河北省境內有個宋子縣,宋子縣裏住著一戶大戶人家,家裏很是富裕。有一天,這家主人在家裏設宴招待客人,大廳裏坐得滿滿的,好不熱鬧。酒喝到痛快的時候,主人提議請樂師擊築助興。客人們一致歡迎——這裏的人們都喜歡聽擊築演奏。

築是一種古代樂器。它的外形大致跟古箏差不多,中空有弦。演奏的時候,左手持弦,右手用竹尺敲弦發聲,名為“擊築”。

樂師擺好築,開始演奏。客人們靜靜地聽著,不時點頭微笑。

幾曲奏完,主人問:“諸位覺得今天的演奏怎麼樣呀?”客人們都禮貌地說:“演奏得很好!”隻有一個冒失的傭人說:“剛才廊下的李狗子說,奏得不錯,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客人們聽了,開始竊竊私語,議論這個“李狗子”是誰。主人也問:“李狗子是什麼人呀?”那個傭人說:“就是六年前來這裏幹雜活的李狗子呀。他剛才在外麵聽得入神,一邊聽還一邊打拍子呢!”

客人們說:“哎呀,也許這位李先生也懂得擊築呢!”主人就對傭人說:“去把李狗子喊來。”

不一會兒,李狗子就到了。大夥兒一看他的穿著,土裏土氣,也沒有什麼特別。身材細瘦,膚色黝黑,還留著滿臉的胡須。主人問:“李先生,你懂得擊築嗎?”

李狗子麵無表情,停了停才說:“略懂。”

主人很感興趣,問:“可否為我們演奏一曲?”李狗子猶豫了一下,說:“好吧。”

李狗子取來築,調好音,擺好架勢,就揚起竹尺演奏起來。一開始還聽不出什麼特別,慢慢地,大家的精神越來越集中,最後聽得出了神。擊築的聲音時而委婉,時而歡快,時而曲折,時而流暢,聽眾的心也隨之高低起伏,頃刻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一曲終了,堂上鴉雀無聲。過了半晌,才爆發出一陣喝彩!

主人端起一杯酒,走到李狗子麵前,說:“李先生,你的演奏真是絕了。我從小聽人擊築,卻從未聽過您這麼高超的技藝。我敬您一杯酒!”

李狗子接過酒,一仰脖子喝下去了。他對主人說:“剛才我用的築,音色還是差了些。如果您有興趣,我願意用我自己的築為大家演奏。”客人們連聲叫好。主人也高興地說:“那麼就請您快些準備吧!”

李狗子來到自己的房間,從箱子的最底層取出一隻用布包裹的匣子,揭開布,打開蓋子,一張古色古香的築躺在匣子裏。七年了,這張最珍貴的築,已經成為他生命一部分的築,在塵封裏沉睡了七年了。人的一輩子,又能有幾個七年呀。李狗子捧著築,鼻子一酸。

李狗子捧著他七年未擊的築,淚水傾瀉而出。眼前的一切模糊了,記憶中封存的畫麵卻漸漸清晰。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李狗子,他的名字叫高漸離。那個時候,他也不是別人的奴仆,而是市井的閑人。雖然底層的生活終究貧窮、卑微,但他卻不覺得憂傷,不覺得孤獨。他的朋友荊軻常常來約他一道,去找鬧市裏屠狗的朋友喝酒。酒喝到歡暢的時候,他們都離開座位,高漸離擊築,荊軻唱歌,狗屠歪歪扭扭地手舞足蹈。三人開懷大笑,無數時光就在笑聲和歡樂裏流過。有時候他們唱不動了,跳不動了,音樂也停止了,就相擁在一起,嚎啕大哭一場。人生,本就該在大喜大悲、大哭大笑中度過啊!

可惜,時代不會留給他們太多歡聚的時刻。秦國戰鼓的聲音越來越近,弱小的燕國岌岌可危。有一天,高漸離又為荊軻擊築一曲。曲終,荊軻沒有喝彩,沒有拊掌,沉默了一刻,才平靜地告訴高漸離,自己要去秦國完成那項必死無疑的任務,三天以後就動身,從易水出發。

高漸離愣愣地盯著自己的築,什麼也沒說。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舉起竹尺,開始了另一支曲子。

這支曲子還沒有奏完,荊軻就起身走了。荊軻走到門外,屋裏的築聲停了,高漸離喊道:“三天後,我去給你送行!”

易水風寒,水麵凍得起了皺紋。燕太子丹帶著一幹人等,來為荊軻餞行。荊軻環顧四周,沒有看到高漸離的身影。他們祭過路神,飲了酒,荊軻便預備上路了。這時,忽然響起了動人心魄的築聲!

那築聲的樂音是急促的,有一種振奮,又透著一絲焦慮和不安。曲調忽而高亢,聽得人血脈賁張;忽而跌宕,就像波濤湧動的易水;忽而雄渾,如同充塞天地的豪氣;忽而哀婉,是朋友低語的詩,是話語永遠訴不盡的悲傷與蒼涼……

荊軻沒有回頭,他在築聲中前行,他唱出了流傳千古的悲壯之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高漸離流淚了。荊軻流淚了。易水岸上所有的人都流淚了。在飄嫋的築聲中,荊軻的離歌漸行漸遠。

不久,就傳來了荊軻的噩耗。高漸離大病一場。他把築裝進匣子裏,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演奏過。

荊軻死後第二年,秦國軍隊就攻下了薊城。秦王讓人抄了荊軻的家,又下令通緝荊軻所有的親朋好友。不得已,高漸離改名李狗子,逃到宋子縣,給人家當了傭人,一晃就是六年。

六年裏,有多少個晚上,高漸離想取出築來再擊一曲,為他的朋友,也為自己。可他不敢,不忍心,他怕承受不了看到築以後的痛苦。更何況,一旦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算了吧!這一輩子就忘記自己還會擊築吧!做個平凡的人,庸庸碌碌地混過殘生!

誰知道這天家中宴客的築聲又激起了他的渴望。他要擊築!他要擊築!他是為了築而生的!當主人問他的時候,盡管他的理智還在猶豫,可他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伸向了竹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