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三)(1 / 2)

回到家時,我身心俱疲,卻異常地清醒。煞白的臉襯著灼亮的眼神,倉惶卻淩厲,一如初秋的落雪,妖異得讓人心生不安。

獨孤家寂寂無聞的七小姐,終於還是有了不一樣的表情。盡管麵色平靜一如往常,神情恬淡與從前無二,可那股淺淺的殺氣與恨意,已化成了狠毒的蠱,於冰寒的血脈間安寧地流淌,蟄伏、等待、吞噬、屠戮。

說什麼綺年玉貌、佳期芳時?不過是信誓荒蕪、好夢無著,緣慳命舛、韶華難依,一個傷心人罷了。

爹爹與玄同道長端詳著我的臉色,目光驚疑不定,數次欲言又止,竟似不敢開口。我卻兀自淺淡地笑著,竟似不悲不喜。

“七小姐且來看看,這局棋是否尚有生機?”玄同道長見爹爹皺著眉頭閉口不語,淡然一笑,輕撚著胡須問我。

我低頭一看:兵荒馬亂、驚惶無計,前有追兵、後無退路,哪還有生天?

“道長高妙,此局已呈如此頹勢,斷無取勝之理。”

道長笑得別有深意:“大司馬心有旁騖,貧道勝之不武。”

爹爹轉過頭去,輕咳了一聲,再回頭時,若幹電光石火間穿梭湧動的心緒已如浮雲流散,又是雲淡風清、清雅無雙:“道長過謙了,本帥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我思索片刻,信手拈起一子,手起、棋落,局勢立時改變。

玄同道長徐徐點頭:“嗯,以身入彀,破局重來,七小姐雖為女子,卻有男兒之果毅決斷,不錯、不錯!”

我躬身行了一個大禮,誠懇地說:“打擾道長清修,是伽羅的不是,伽羅在此謝過。請爹爹與道長放心,伽羅已無大礙,日後定當善自珍重,再不會讓二位擔心。”

爹爹站在燈影裏,眸光如寒星閃爍,驚碎了這清夜的一梭寧靜。若有若無的歎息、晦暗不明的陰影、幾經壓抑卻依舊蓬勃的心事,迤邐徐行,直逼心頭,迫得我不得不細細思量、沉沉回味。在失去了那麼多之後,我隻能找回些什麼,重塑我固執的堅守。這落魄的塵世間,誰還值得我不惜了一切苦苦追尋與守候?

沉默,如海水覆來,卻絲毫不見滅頂的惶恐。

良久,爹爹歎息一聲,凝滯地說道:“你身子剛好,不可勞神太過。適才道長說,你前年命人移到山上的扶桑開得極好,過幾日等你身子爽利了,讓紫靛陪你去賞玩幾日。”

“多謝爹爹費心。不過,恐怕還要等上些時日,女兒尚有事未料理清楚,總得到有點眉目了才能動身。”

此時此刻,我已懶得遮掩偽飾。別人不曉得,可這屋裏的所有人,卻都熟識我的脾氣與底細。這些年來,我露拙守愚,斂一身鋒芒蘊於無形,不過是求個安穩。如今既被斷了念想,豈能不肆意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