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與普六茹堅齊齊看向我,神色各異。
“紫靛,給小姐倒杯水,沒聽到她嗓子啞了嗎?”爹爹盯視了我半晌,輕輕地歎了口氣,正正臉色,轉身淡淡地吩咐紫靛。
直到紫靛服侍著我把水喝完,屋子裏再無任何聲響,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我,有悲有喜。
我神誌已完全清醒,一靜下來,更覺身上難受無比。臉頰火辣辣地疼,看來普六茹堅那一巴掌真沒手下留情;喉間幹澀灼熱,像有一把火在燒,連每一次喘息都能帶動起一片疼痛。還有,頭痛、心痛、腹痛,滿身都在痛。
我招手,示意紫靛把我扶起來,麵無表情地問普六茹堅:“少國公,您既然想說,就索性一吐為快吧!”
他卻有些躊躇起來,看了爹爹一眼,爹爹依舊搖頭。他勉強笑笑,安撫似地說:“七小姐剛醒,還是先休養身心為上……”
“不必了。”我冷冷地打斷他,臉色想必非常難看,因為大家都在盯著我的臉色,目光中全是不忍。
“少國公方才諄諄教導,伽羅全記在心上了。”我喘了口氣,繼續說道:“請講。”
普六茹堅略一遲疑,還是慢慢地把他查到的都說了出來。
尉遲哥哥的死不是意外,是有人存心要置他於死地。當日普六茹堅並未在場,卻在得知消息後馬上就派人查探。與他所料不差,該毀滅的證據已全部毀滅了。可還是有一個死士給他帶回了一樣東西:一塊明顯被利器割過的木頭。
這塊木頭被一團水草纏裹了起來,因此才被那些想毀滅證據的人忽視了。常年被浸泡在水中,早已有了深濃的濕氣與腐朽之氣,可細細查看,還是能看出來些端倪來。自然腐爛與人為破壞,總是能看出來的。
還有那根要了尉遲哥哥命的竹竿,也被人動過了手腳。竹橋上的證據可以毀滅,可紮在尉遲哥哥胸口上的那塊染了血的竹片卻還能“說話”。那日我從密道中跑出去看尉遲哥哥,見他被蜀國公那般保護,心中生疑,便讓紫靛去查探。聽她說有人要暗殺尉遲哥哥,便派了人在暗中保護。
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出了岔子。不過,他們雖沒能救了尉遲哥哥的命,卻帶回了那塊血跡斑斑的竹片。紫靛拿給我看時,我的心再次揪痛起來,幾難自抑。這麼多血,這樣尖利的竹片,他當時該有多疼!那個害他的人,居然殘忍至此!
我緊緊地攥著,直到竹片紮入手中,流出鮮血的紅,再次染紅了那塊擔負了一個靈魂的竹片。
“小姐!”紫靛抓住我的手,急急說道:“快鬆開,快!”
我不放,也放不開。尉遲哥哥,你看,我們離得這樣近、這樣近!血液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多好!
昏睡的時候,身體全無知覺,除了心痛,一點都感覺不到身上的痛楚。如今清醒了,越發覺得疼痛難忍。別的還好,手上的傷也不算什麼,主要是心口處痛得我直冒冷汗。
以前聽哥哥說,他在軍中見過一種刑罰:用細若發絲的鐵絲鉤至肉裏,每根鐵絲相隔不過半寸,密密麻麻地鉤滿全身。那鐵絲上浸了一種特殊的藥水,見肉就紮根,隻需半盞茶的時間,就能長在肉裏。這時,再命兵士用力向四方拉扯,直至把鐵絲拉出。這鐵絲在體內“生長”時就如萬蟻翻心,痛苦難當,待到完全長到肉裏又被活生生扯出,更是痛不堪言。如此循環往複,拉出來再埋進去,長實了又扯出來,全不顧犯人已鮮血淋漓。直到皮肉一層層地被扯爛,整個人成為一團血肉模糊的汙物,人才會斷氣。在此之前,犯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著比死了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