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極是震驚。想不到世間竟有這般毫無人性的刑罰!我甚至無法想象那種痛,層層不息的、漫無邊際的,讓人怎生忍受?
如今,我明白了。原來,真有一種痛,能讓人痛得失去理智。我漸漸地踡縮成了一團,抖得如疾風中的落葉,卻一直咬著牙不肯呻吟出聲。耳邊全是驚呼聲與勸解聲,我卻充耳不聞。嘴唇咬破了,緊緊攥著的手中全是血,冷汗一層一層地冒出來,我卻還是用著最後的力氣在忍,直到身上一麻,又軟軟地倒回了床上。
不是要我醒來嗎?怎麼又點我穴道?
再次醒來時,隻有紫靛坐在我床邊打盹。折騰了這幾日,大家都累了,必是回去休息了。我睜著眼睛,呆呆看著頭頂的紗帳,熟悉無比的花紋竟似模糊成了其他模樣,氤氳一片,如同我此時的心情。
天黑了,又過了一天。而尉遲哥哥,卻再也見不到日升與日落了。想到這裏,我又是一痛,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
人啊,果然都是冷漠自私的。瞧,不過才短短幾日,我已不再像事發當天時那麼尖銳地疼著了。不知是麻木了,還是習慣了,連淚水都疲憊了,隻知緩緩地淌,不肯快速地流。
“小姐,你醒了?”
雖然我在無聲地流淚,可紫靛還是醒了,起身俯到我身前,一邊幫我擦去淚水,一邊溫柔地問我。
我僵硬地轉動著眼珠,眼神一片空洞,呆呆問她:“尉遲哥哥呢?”
“……蜀國公請趙昭大師算了日子,明日未時入土。”
未時麼?
“扶我起來。”我艱難地說道。
坐起來後,我更感氣力不繼,眼前直發黑。
“小姐,您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先喝點粥暖暖身子怎麼樣?”
我抬著看著紫靛,她小巧而蒼白的臉上,青黑的眼圈分外明顯。我知道,她一定很累了,可如今的我,痛得血都涼了,哪還有餘力去體貼別人?明知道她會不放心,明知道她定會陪著我,卻還是壓不下那個念頭。
“我要去看尉遲哥哥。”
紫靛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就上前幫我穿衣服,低聲說:“小姐,您得先吃點東西,沒有力氣可不行。”
說完,就回頭對門外喊道:“薈兒,把粥熱一下端上來。”
我哀求地看著她,虛弱地說:“你去睡,我讓張重陪我去。”
紫靛說得極是堅決:“我沒事!我跟張重陪您一起去!”
七、八日之前,我還傻傻地存有幾分僥幸,兀自籌劃著離開這裏,到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去過向往中的詩酒人生:紙窗瓦屋之下,閑看綠樹青畦、碧柳繁花,平日裏隻以吟詩品茶為樂,忘了這裏的所有過往,隻簡簡單單地做一個快樂的自己,不再寒涼、不再漠然、不再算計。我以為我爭得過世人畏怕恐懼的“命運”,沒想到,我還是輸了。
輸的結果就是:一無所有。
我看著這具沉默的棺木,眼前一片模糊。